她有些过意不去,“不用管我,难得来一趟,你跟他们去玩吧!”
静瑜摇头,“他们也无非是泡吧、喝酒,跟在纽约没有区别。后海啊三里屯啊咱以前不是去过了吗,你忘了?只是那时候我还小呢,印象不深了。”
她失笑,是啊,这丫头小时候还扎两只羊角辫那会儿被架在某人肩膀上去后海看灯,人山人海的,回家还被老首长他们数落了。
“少泡一次酒吧不要紧的,我想陪陪你。”
床很宽,静瑜换上睡衣抱着枕头来躺在念眉旁边,往她怀里拱了拱,“妈,你身上好香。”
念眉拢了拢她露在枕被外的长发,“都是大囡囡了,还撒娇要奶吃呢?”
“呿,谁让您这几天是我老师呢?单独跟您出门旅行多难得啊,妈咪都不让叫。”
念眉笑,“这趟回国意义重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单独的旅行可不一样。你们平日里工作不是最讲求al吗?公私分明的态度总是好的。”
静瑜跟她学过琴和曲,自小跟她在纽约的昆曲曲社耳濡目染。她授徒讲课的时候,静瑜都是跟其他学生一同称呼她为老师,勤学苦练技艺,并不因母女的情分就得到特别的优待。
静瑜当然不是真的计较这个,仰头看天花板,想起白天的事就问:“爸爸不在也能碰见爷爷他们,北京城也不大啊……你是不是很怕爷爷奶奶呀?”
“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说他们以前……有门第之见?”
念眉笑看她一眼,“谁跟你说这些,你懂什么叫门第之见吗?”
“偏见,歧视,曼哈顿的公主不能嫁布鲁克林区的穷小子,可是这样?”
时过境迁,当初不可忍的委屈都在岁月流转中消弭,说起来心平气和:“都说是偏见,互相了解之后自然会有握手言和的那一天。”
“要我说还是你比较勇敢。”
“是因为爱情伟大。”
“你真的很爱爸爸是不是?”
“当然。”
“你说他现在在哪里?东京、首尔还是中东?”
念眉笑着摇摇头,“反正马上就可以见到他。快点睡吧,从现在起要开始习惯北京时间。”
前卫的现代剧场里举办拥有六百年历史的昆曲表演,折子戏的班底来自海外最大的昆曲曲社,最后于掌声中登台致意的女子穿贴身的青花旗袍,梳整齐典雅的发髻,正值盛年却猜不出芳龄,美丽神秘如画中人。
有年轻雅痞在观众席最后一排闲闲地开口:“没人告诉你这里现场演出不能拍照?”
静瑜吓了一跳,放下相机,“我已关闭闪光灯。”
“无论如何,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我已获得演出者许可,我拍我母亲,有何不可?”
“谁是你母亲?”
静瑜两颊鼓鼓的看得出已经很生气,“剧院是你家开的么?管这么多。”
年轻男人笑,“不巧,还真是我家开的,鄙姓叶,是这剧场的主人。”他欣赏眼前佳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哈哈一笑,“你有脸盲症?我们刚刚才见过的,你是沈老师爱徒,纽约大学亚洲艺术史研究博士,致力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建设并效力于大名鼎鼎的记管理咨询公司……”
静瑜很不优雅地直接捂住他的嘴将他推出去,“在场内喧哗才是不礼貌行为。”
她真不记得何时见过这么一位不着四六的先生,光是今儿一天握过手的人前前后后大概也有百八十位了。
台上春水明月一样的沈老师在城中的剧场和高校都有演讲,与北昆还有交流演出,古老戏楼里新排的桃花扇邀请她作艺术总监,配合品茶、品酒、品香的古典雅致文化,交由静瑜所在的公司做商业化经营,将成为城中文化名流和深度旅游人士趋之若鹜的地标。
之后,就是闲暇时间可供自己支配。沈念眉打算前往苏城,静瑜说好要与她同去的,临时却改变了主意。
她支支吾吾解释,“我跟朋友……嗯……约了一起去野长城。”
噢,懂了,女大不中留。
沈念眉拥抱静瑜,说好回头再到帝都会合,苏城她必须得去一趟,毕竟是魂牵梦萦的故乡。
南苑昆剧□□车来接她,反正她回国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夏安。古老城区中繁花似锦的一亩园区,悠扬动听的曲调穿过粉墙花窗流泻进她的耳朵里,当初的那些坚持都没有白费。
“带你去看看北辰艺术中心,上次你也来过,时间不凑巧,过门不入,这回可以好好感受下。”夏安竟似有些自豪。
枫塘桥的彼端,她长大的地方已经是她认不出的繁华盛世,拆掉的枫塘剧院原址起了更广更高的大楼,造型奇异,入夜仍灯火通明。
昆曲是常有兼极具特色的演出,几乎场场满席。年青的,年老的,许许多多的有情人相携来看一场牡丹亭,或是长生殿,感受古人的风流蕴藉。
她忽然觉得有点形单影只了。
场上表演的正是南苑昆剧团的后辈们,夏安家中有喜不能陪她,买的票却是位置极好的,服务生沏了上好的六安瓜片和茶果放在她手边,她尝一点这甘苦滋味,居于正中看台上种种,就像看尽人生。
灯光暗下来不久,她指尖拈到一枚甘草浸渍的黑李,还没递到嘴边,忽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来人走路很轻,风度翩翩,不声不响地在她身旁坐下,学她的样子,拈起茶果放进口中。
念眉握住他的手笑:“你来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