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从周可民的牺牲中回过神来,一封来自百慕大双湾市的急电,就让以齐建军为首的政府内阁又愣了半响,更让国会两院议员大吃一惊。真是“坏事”天天有,今年何其多。
4艘来自东南亚的荷兰商船,居然一次性的运来了1100多名大明难民,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年纪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其中男孩600多,女孩400多,剩下的几十名成人也几乎全是年轻女性。
很显然这些仅仅是最终存活下来的数量,天知道路途之中还有多少年幼的大明孩子或年轻女性死于非命。荷兰人以海上贸易闻名天下,更以在东南亚抓了上百年的“猪仔”的蛇蝎毒肠而臭名昭著,如此“胆大包天”地举动让国会的部分议员直接就叫开了。
虽然这批计划外的华裔移民的到来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以这种赤l模式来表达,而且还是荷兰人,倒让许多人联想到了很不好的名词——“贩奴”。更重要的是,这是否表示欧洲殖民者已经大规模地将华人做为了奴隶贩运的对象?
徐洪运被当场气黑了脸,也不等什么请示,这个陆军中尉就调动大半个连的官兵冲上了荷兰商船,也不管什么卫生隔离检疫条例,直接让部下把船舱里的孩童移民全抱了出来。
看到一个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孩子,几乎所有的华裔警察或陆军士兵都欲哭无泪,然后把怒火都发泄到了荷兰船员身上。整个荷兰船队被双湾市警局和海关当场扣押,所有船员都被关进驻军要塞的小黑屋。这里面有太多的蹊跷需要人来解释了,国会随后也授权政府外交部进行专项调查。
远东移民计划的直接发起人苏子宁,早在一周前就出发去古巴哈瓦那访问了,准备为国内资本家投资古巴工农业原料产业做前期铺垫。如今能够掌握远东移民计划内情的,只有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
外交部的办公室里,严晓松捏着电文,眉头紧皱,手上的铅笔不断地在纸上画来画去,把一个个疑点都圈了起来,然后再排列组合出各种可能性。
这是一次典型的人口走私贩卖行为,其行为内外性质和非洲奴隶贸易无限接近!而且其“商品特征”明显是针对华美国的,谁又那么胆肥儿能弄出这么一批华人“小猪仔”?
西班牙在远东移民计划中,只能算打酱油的角色,由于在全世界和荷兰人的冲突不断,所以西班牙人是不大可能和荷兰人有所来往。
葡萄牙是远东移民的绝对主力,但以葡萄牙人垄断贸易的习惯,是决然不可能和荷兰人分享这种“人口贸易利润”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华美国在远东的移民事务被荷兰人知晓,甚至大明本地还有能够为荷兰人“供货”的渠道,而后者才是最让人背后发凉的存在。如果无法找到合适的解释,那严晓松只能去一趟百慕大,亲自询问那些荷兰商人。
“副部长阁下,罗先生来了。”一位欧裔文员敲开了办公室的房门,随后一位身穿普通汉装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大明大员安平都司罗大参见严大人,不知此次找罗大来,有何要事?”
护送着颜家数十核心家眷的罗大,已经在曼城市居住了个把月了,如今被人急匆匆从公寓里召来,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毕恭毕敬地看着眼前的“财神爷”,罗大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一位在海上杀伐多年的海匪。
“罗先生请坐,这次召你来,是有件事要请教一下。”说着,严晓松把一张手写的文件放到了罗大的面前,“如果从你这里无法得到合理解释,我就需要去一趟大明了。”
罗大心里一紧,赶紧双手接过文件,略懂点书文的他已经是第二次来华美了,看这些简体字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罗大慢慢睁大了双眼,抬起头来的时候,也是满脸疑惑,“严大人……严先生可是怀疑我家将军和荷兰红毛勾结,贩卖同族为奴?”
“难道不能怀疑吗?”严晓松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脸色发红的罗大,语气有点发冷,“卖到北美都算了,谁能保证不会有更多的人被卖到了其他地方?”
“这绝无可能!”罗大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双眼泛着怒火,“我颜家上下,都是苦哈哈出身,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定是有人背后谗言!”
罗大的表现,倒也在严晓松的预料之中。收回文件后,严晓松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暂且认同你和颜思齐的态度,但这种事十分严重,说明澳门方面已经违背了和我国政府,以及和颜思齐的合作协议!甚至大明内地,也有人在参与了。”
“荷兰红毛……大明内地……等等……”罗大低头想着,突然拍着脑袋喊了起来,神情很是怪异,“严先生,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如果所料不差,定是那郑芝龙!”
严晓松一愣,慢慢站了起来。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是他呢……走到窗前,看着远方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严晓松的脑海里一下出现了曾经某个嘴角还带着嫩毛的青年形象。
颜思齐和葡萄牙人有着最亲密的“联盟关系”,而在这个时空年纪轻轻依然趁势崛起的郑芝龙,却是荷兰人公开的交好对象。以荷兰人的商业关系,其实可以从澳门葡萄牙人手上不断出现的华美商品中找到蛛丝马迹,甚至还能从打入颜思齐势力的密探口里得知华美和澳门葡萄牙人、颜思齐之间的联系。
郑芝龙已经成为了明帝国澎湖游击将军,所以理论上,以背后李旦家的实力,可以比颜思齐获得更多的流民人口。但无论是郑芝龙还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怎么会突然参与到这种“贸易”中呢?
“郑芝龙是否知道了你家将军从华美获得的军事援助?”严晓松回过身。
罗大想了下,只能轻轻点头,显然严晓松的问题早就在大员岛不是什么深藏的秘密了,加上澳门这么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在澳门也有着不少情报眼线的郑芝龙是很容易获得一些信息的。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捅破,也在于其中的利益博弈目前还处于一种相对平稳的状态。
“呵呵,郑芝龙也开始眼馋了。荷兰人在欧洲可是华美商品的最大客户,如果真要开拓远东市场,以他们的实力,是可以输送一定的数量到大明,尤其是郑芝龙需要的军火。”想到这儿,严晓松倒是释然了。
“哼,贩卖同族,为我等不耻!”罗大冷哼着,不过想到自己这家差不多也是干着这种事,脸上又微微一红。
“呵呵,我心里有数了,这次多亏罗先生提醒。”严晓松没有在意对方的尴尬,笑嘻嘻地递过了另一份文件,“这是今年度第二批要运往澳门的商品清单,请签收一下吧。”
赶紧上前几步小心捧到手里,罗大看都没看,就抓着铅笔在文件末尾极其别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罗大完全相信这份文件里的东西含金量,以这几年的交往来看,再差都不会比往年少。
罗大离开了政府办公楼,准备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位颜家大小姐,至于某个“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坏消息”,他并不打算让对方知道。
第二天,来自百慕大双湾市的“审问”结果终于出来了,当拿到电文的时候,严晓松自己都哭笑不得了。
这支荷兰商船队并非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编制,更不是处心积虑地和郑芝龙有一腿,而是长年往返欧洲、巴西与东南亚贸易的荷兰自由商人。
偶然从醉酒的葡萄牙人口中知道了运输华裔移民前往巴西的“商机”,这些个荷兰商人果断地放弃了从巴达维亚购买香料的计划,而是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中间人,和郑芝龙展开了“人口贸易”。
要怪就怪1622年度荷兰东印度公司输送到欧洲的香料数量实在太过惊人,导致阿姆斯特丹的库存香料几乎可以够整个欧洲使用7到8年!香料价格开始大幅下跌,1623年,一磅丁香的欧洲出货价已经跌到了35荷兰盾(1荷兰盾等于1美元)的低谷,1624年通过控制出货,甚至是销毁部分库存,价格也不到4荷兰盾。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丁香批发价,依然在每磅13荷兰盾的高位,每磅利润仅仅2荷兰盾出头,至于烂大街的胡椒更是没有赚头。
而往巴西“贩运”华人的“价格”如何呢?根据当初醉酒的葡萄牙船员的透露,一位16岁以上的华裔成人男女,华美国的出价是400美元,16岁以下的孩子,则是300美元。
诀窍就在当初苏子宁和葡萄牙人的讨价还价之中。一个孩子体重最多50磅重,一把21B型燧发枪,如今的荷兰人已经可以拿到75美元的优惠价,运到远东卖给郑芝龙就是100美元(折合约70两银子)。不过,这些荷兰自由商人可不要郑芝龙的白银,他们居然用重量来进行人口贸易结算!
让人晕厥的贸易过程中,“每磅孩子的进价不足7斯托伊弗(折合35美分)”。从郑芝龙手上购买一个华人孩子不过10多个荷兰盾,而卖给华美国却高达300荷兰盾,利润数十倍,而且一艘商船能够装得下远比成人多得多的小孩子,运输成本也比成人少很多,谁还去买香料运欧洲啊!
这个结论一提交国会,全部议员都失声了。私下的咒骂很无力,这种贸易利润,基本上是个欧洲商人都会铤而走险,难怪葡萄牙人会干得不亦乐乎。部分议员甚至在想,是否葡萄牙人和颜思齐也是用的这种计算方法。
荷兰商人满心欢喜地前来发财,结果“莫名其妙”地被美国人一下关进了小黑屋,一个个都吓得四肢发软。在偷偷听闻了有可能的处置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得不熟悉“美国国情”。这个北美新大陆的东方国度只是在搞远洋移民,而且东方民族在这个国家是绝对的核心高等人群,根本就不是葡萄牙水手嘴里说的贩卖猪仔劳役,更不是那些在明帝国被人当累赘一样随意丢弃的难民!
7月17日,华美国政府外交部和民政部、移民部联合开出了“罚单”:鉴于荷兰自由商人违反了“相关法律和外交协议”,严重伤害了华美国的国家尊严,每个运送到百慕大的明朝孩童或女子都要支付100美元的罚金,1100多名华裔孩童,就让荷兰人损失了11万多美元的利润。
随后,移民部依然支付了剩余的20万美元“移民运输费用”,并正式和这些荷兰自由商人签订了移民运输合同,还严格规定了运输细则。至于荷兰自由商人和郑芝龙之间的军火贸易,则由于荷兰人本身具备的货源渠道无法真正遏制,只能通过其他外交途径进行限制。
血气上涌的民族同胞情结最终还是在现实的移民利益前低头妥协,国会再一次口是心非了一把:板子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
按照荷兰人在远东的远洋运力,如果欧亚香料贸易继续不景气,一年差不多可以增加2000多的明朝移民,从源头上可以弥补澳门葡萄牙人的运输组织效率,更可以把郑芝龙也“拉下水”。不过这样一来,郑芝龙在大明的势力也必然会大为增长,对于颜家来说,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结果。
不过华美国对颜思齐的独家支持又是其他人无法比肩的,相信安抚颜思齐也不是太困难。
就在政府对荷兰人“网开一面”后,国会也在第一时间里正式颁布了《未成年人收养法》。如此大规模的明朝孤儿被凄惨地贩卖到北美,让国内某些法律也必须跟上。
为了做表率,已经和某个穿越众中年寡妇结婚的总理齐建军,首先认养了几位年纪在10岁以下的大明孤儿,随后若干上了年纪实在没有合适归属的穿越众中的年长女性,也接受了若干孩子,但依然还有庞大的数量不被接受。
连老婆都未必马上能有的明朝移民单身男子就别说了,成家立室的年轻穿越众们,大部分都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即便同情心不缺,但真要让每个人心甘情愿地出头领养那些个明朝孩子,就未必心口一致了。
根据《未成年收养法》,曼城市的孤儿福利院将大为扩大,也许这个国家未来某些年之后,就会有多达千人的青少年从孤儿院里走出,成为这个国家特殊的一个人群……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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