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颜显屏如此吃瘪的样子,除了唐汉娜,炮组的其他女生都哈哈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引起了附近的男生的注意,一个个都嬉皮笑脸地投过来巴结的笑容。
“全体就位,升帆!”
在一位担任见习教官的欧裔士官的指导下,二十多个担任水兵的男生连滚带爬地涌到了桅杆下,开始拉扯绳索滑轨。雪白的风帆层层落下,在一艘内河蒸汽牵引船的带动下,企业号训练舰渐渐离岸。
“学生们看起来很亢奋。”岸边,柏俊难得笑着对身边的海军司令王铁锤说着,“三周的海训,可以加速他们的成长。”
“虽然是近海训练,但安全更重要,严格说来,他们还都是些孩子。”王铁锤望着远去的战舰,只是轻轻说了句,就转身朝不远的马车而去,准备返回海军司令部。
“但敌人却不会认为他们是孩子。”也许并没有真正理解王铁锤话里的含义,柏俊看着远去的海军司令,自己轻声嘀咕着。
……
企业号训练舰在曼城湾进行了一次漂亮的绕圈航行,年轻的学员们拥挤在船舷边,得意地朝着内湾要塞上的陆军官兵们挥手。从没有享受过海军如此“热情”的要塞炮兵们,都莫名其妙。
不过为了表达对这些孩子的“关切”,一次并不在例行礼节内的礼炮还是鸣放了,但是由于距离实在太近,唬得看热闹的一批学员连连后退,这一幕,又让要塞炮兵们哈哈大笑。结果气得企业号上的水兵长吹胡子瞪眼,好像这些学员让海军蒙受了一次声誉上的严重损失,一声令下就把刚才“失态”的学员全都赶进了船舱,以示惩罚。
就在企业号嘻嘻哈哈地离开曼城湾的时刻,一艘挂着医疗旗的海军小型飞剪船也驶进了曼城湾,并进入了长岛西区的军港内。
傍晚,一艘内河蒸汽船在泽西镇码头靠岸,一位胳膊上打着绷带的华裔水兵慢慢走下了船板。
黄虎儿,矮矮的个子却很壮实,看起来极为憨厚。黄虎儿上个月才满20岁,是去年夏天从大明过来的难民。按照黄虎儿当初的话说,他曾是福建沿海某地军户,父母双亡,在福建某水寨做小兵,因为上头私吞了运抵水寨的粮饷,结果一船的小兵都跟着逃命,最后走投无路被迫登上了弗朗机人的大船,本以为是去南洋做工,却不知被送到了万里之外的华美。
海军当年的招募工作中,黄虎儿的资历和敏捷熟练的船上身手一下就让负责新兵招募的士官看中。两个月后,黄虎儿就迅速走出水兵训练基地,以二等兵的军衔成为了东方号风帆护卫舰上的一名小兵。老实、勤奋、听话、聪明,就是黄虎儿所在的前桅组欧裔士官对他的评价,这也是大多数华裔水兵的共性。
不过,黄虎儿运气也不好,东方号风帆护卫舰在百慕大海域执行例行的巡航任务时遭遇了风暴天气。狂风暴雨中黄虎儿以惊人的勇气独自一人攀上桅杆,打算把匆忙中绞死的绳索扯开,结果不小心跌落,幸好他在坠地前拉住了一根绳索,没摔出什么大毛病,却导致了严重的肌肉拉伤。
现在,黄虎儿就被船上军医以“肌肉拉伤,不适合继续在岗”为由被送回了本土治疗修养,上午才乘坐用外交部淘汰的联络船改装的海军医疗船返回曼城市。
站在泽西镇的码头边,黄虎儿茫然而颇有心事地四处张望着。这里是黄虎儿移民华美后的落籍地,但黄虎儿自移民安置之日起,只在这里住了不到一个月。似乎好不容易才认出“家”的方向,黄虎儿用完好的一只胳膊提着包裹,慢慢朝镇内走去。
泽西镇南面一片简单的小型公寓社区,是黄虎儿这类单身大明移民的安置地。一栋两层小公寓可以入住四个单身男子,一厅一室一卫一厨房,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胜在环境幽静,家居配套简单而完备。而且身为现役军人,当初的《移民住宅安置贷款》也由国防部买了单,再加之单身一人,所以黄虎儿完全没有任何经济负担,纯粹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黄虎儿对这个家一点感情都没有,近半年就休假回来过一次。点上蜡烛,一片昏暗冷清,慢慢放下包裹,黄虎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回来啦?”
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还未关上的房门外响起,黄虎儿如被蛰了一样迅速转过身,眼里露出一丝惊慌。门外,一个中年农夫打扮的华裔汉子正举着一具煤油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孙……孙老哥……”黄虎儿暗暗定了下心神,微微低着头,对着眼前的农夫低声应承着。
“嗯,折了胳膊?还没吃饭吧,来,到我屋里说!”姓孙的农夫笑容消失,压低了声音,然后转身朝公寓走廊另一头走去。
似乎这种态度不容拒绝,黄虎儿只好乖乖地跟在了后面,进入了对方的家。
……
几座烛台的照耀下,墙上挂着一幅橡胶雨衣,还有几件劳保服,角落里堆着若干没有收拾的蔬果,一双带泥的布鞋随意丢弃在墙边,客厅中央的木桌上摆着几碟子凉菜和一壶米酒,散落在木桌下的花生壳已经堆了老高,一看就是个生活也没有自理能力的粗男人。
“……哼,伤了点筋肉而已,如此小伤就可清闲了,这华美水师倒挺会收买人心。”轻轻查看了下黄虎儿的伤势,孙姓男子微微一笑,转头看住了神情紧张的黄虎儿,“这次上岸养身子,多久返回船上?”
“回把总大人的话,舰上长官允小的修养一月。”黄虎儿赶紧离开座位,跪在了地板上。
“干什么?没听说这华美国不许跪吗?”姓孙的农夫坐在椅子上,不冷不淡地说着,眼里露出一丝得意。
“小的不敢……”黄虎儿紧紧垂着头,声音都有点发颤。
“这华美国的日子还真有点意思,没想到那颜思齐所贩之人,倒有如此福分,人人都如入了桃源……郑将军还是低看了啊。”孙把总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已打探清楚,那颜家之人果真住进了对岸的华美国京师,大受国府重视,哼……不过一群亡命海寇的家眷,却能在一国登堂入室,尊为上宾!”
黄虎儿依然跪着,就这样静静听着这位澎湖游击将军郑芝龙心腹的自言自语,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也罢,你我也数月不曾见面,正好听听这华美水师的底细,桌上有点酒菜,吃饱肚子就歇息吧,明日我下工后,再来问你。记住,今后要多看多留意,不可暴露身份,否则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孙把总说完,就独自一人进了内屋。
望着自己此行远渡华美的“上司”消失在房门,黄虎儿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这么一吓,连饿的感觉都没了,只是呆呆看着桌面的酒菜。
慢慢掏出脖子上挂着一块用绳索系住的檀木牌,就着煤油灯光静静看着,眼底仿佛出现了远在大明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妹妹……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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