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近一个月,刘黑子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村外采摘椰子慢了许多,往来长坡村搬运精煤的板车也稀疏了。最明显的改变,就是负责矿区的儋州张家,开始宣布减产。煤工们由每天上工,改为了隔天交替上工,自然收入也就减半。只有类似刘黑子这样的矿上老手,还能保持每天出工的机会。
越是临近矿区,人就越多,当刘黑子和长子走到熟悉的采煤工棚外的时候,发现上百名长坡村和来自附近熟黎村落的采煤工都站在了外面,人群里似乎还传来了吵闹声。
“黑子叔来了!”
人群里一个年轻的煤工看到了刘黑子两父子,赶紧喊了起来。煤工们似乎看到了希望,赶紧分开一条道。
工棚里出现了十几个衣着不差的男人,中间既有熟悉的张家矿区管事,也有护院家丁打扮的精壮男子。
“张管事,莫非坑里又积了水,抽水车坏了,没法上工?”
刘黑子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矿区深处那架竖立的蒸汽抽水机看去,只见以往常见的水蒸汽没了影,也听不见那有节奏的熟悉的汽动声。
“刘黑子,我家老爷说了,这煤石运不出去,采一天就亏一天银子,今天开始封矿,大家伙该干嘛就干嘛。你是我张家选的工头,还不快把这些人都散了去?”大椅子直接挡住了所有人进入采煤区的道,张家管事正坐在上面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不是说隔一天上一次工吗……”回头看来眼一众眼巴巴的煤工,刘黑子心头一沉,赶紧压低了声音。
“就是隔十天也没用。”张家管事有点气呼呼地指了指远方的堆煤区,“瞧见了没,那里还堆着八千担呢,如今官府封了南海商号出海的路,我家老爷也急呢,你们就别添乱了!”
“不让我们上工,就没工钱了!张管事,行行好,别封矿啊,就是三天上一次也行啊!”
张家管事话音才落,一群煤工就嚷了起来,不少人甚至还跪了下来,苦苦相求。
“张管事,这煤不让挖,总也给个活路吧……这村里乡亲,可都是给张家做了十来年的工了。要不您说个准数,什么时候能复工?”
刘黑子早就磨掉了年轻时的血气方刚,此时还在赔笑。虽然他很在意这些共事了多年的工友,但也不敢得罪在矿上一言九鼎的张家管事。
“你倒问起我来了?要不你去县衙问问?大伙老老实实先等一个月吧!”张家管事翻了白眼,不再搭理眼前毕恭毕敬的刘黑子,直接朝身后的护院家丁下达了封矿的指示。
十几个精壮护院此时一涌而上,直接用铁链给矿区大门上了锁,似乎觉得还不够,还在围栏上钉上一圈厚木板。
“一个月也就罢了,要是一年半载出不了工,那可怎生是好……”
一个年级略大的煤工此时在人群里嘀咕着,身边的人都默然垂头。见刘黑子都碰了一头灰,在场的煤工们更是神情沮丧。
刘黑子带着儿子踏上了回家的路,望着身前身后唉声叹气或是惶恐不安的工友,刘黑子心头突然泛起一丝强烈不安,仿佛自己多年来的好日子,会随着煤矿停工一去不复返。
……
刘黑子等儋州煤工心里沉甸甸的,琼州乡绅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虑不安着。
定安县的某座大户豪宅里,王家老人正在庭院里闭目养神,几个小丫鬟正在轻摇羽扇。银白的发须和飘逸的长衫,让老人看起来很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下巴已经蓄出胡须的刘耀禹,此时也默然地站在老丈人的身后,目光则落在不远处焦躁地来回踱步的黄员外和几个琼州乡绅的身上。
“王翁,此事万万不可再耽搁了!”捏着一本账册的黄员外脚步一转,离开同伴走到王家老人的身前,深深一鞠,“朝廷这么一弄,琼州商货出不去,南洋海货又进不来,两广各地分号是封的封,停的停。银子也打点了不少,何时才能松口啊……若是肇庆方面还不给个准信,这下半年可就过不下去了!”
“你当老夫不曾上心吗……”王家老人微微睁开双目,冷冷地撇了眼庭院里窃窃私语的琼州乡绅,语气依然平静,“两广总督那里,老夫也曾去过书信询问,然那丁楚奎推诿不见,又能如何。入春以来,朝中对南洋一事颇多顾虑,有人问罪流民借道琼州出海,把南海商号架在火上烤。如今沈廷扬已去、赵有恒罢官在家,我等也要从长计议了。”
“哎,说起来,还是那米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可好,生生撞了朝廷的门柱,逆了南京的心思。”
“听说两广地头都在看我们的笑话,到头来,说不得好处全部被广州那些人给圈了去!”
“老夫这里还要糟呢,预收的二十万石新米可是全砸在手里了,损些钱财也就罢了,万一朝廷还要深究我琼州乡绅外运流民一事,那真就回天乏术了!”
几个琼州乡绅老少也围了过来,有埋头抱怨的,有担惊受怕的,也有痛心疾首的。
“老爷,琼州营张建业大人求见!说是香港有信使来琼州了。”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家管家带着一个拜帖走进了庭院,毕恭毕敬地双手捧到了王家老人的面前。
“老夫先去会会张大人,诸位还是稍安勿躁,暂且回去稳住人心。”
听到琼州营的主将张建业前来拜访,还带来了南洋的消息,王家老人的双眼猛然闪出一丝精光,然后不动声色地起身朝书房而去。而刘耀禹,则在思索几秒后也紧步跟了上去。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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