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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上的雅室之中,江家父子离开之后,气氛便有些古怪的沉寂。半晌,还是桃华先打破了沉默:“多谢王爷了。”
沈数笑了一笑,并没问她为什么道谢:“该是我谢过姑娘才是。那番椒种子要到秋天才得,倒是先给了些去年收的干番椒,照着姑娘给的法子做了出来,果然颇为下饭。”那股辣劲儿一开始吃在嘴里实在是刺激,蝶衣和蝉衣都叫吃不消,但几个男人却是越吃越喜欢,尤其邬正,最近竟然有点无辣不欢的意思了。只可惜兴教寺种的番椒并不多,根本不够他敞开来吃。
“番椒是从南边海路传进来的,想必也有别的人家种植,王爷可以派人去搜罗一下。这东西种植起来也不甚难,只是此物也刺激肠胃,并不可食用太多。”
邬正摸摸鼻子,干笑道:“姑娘说的是。爽口物多终做疾,快心事过必为殃,有理,有理。”得了蝶衣一个小小的白眼,最不节制的可不就是他吗。
桃华忍不住微微一笑。想想后世开遍大中国的川菜馆,辣椒的魅力可见一斑,有人抵挡不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至于金创药——”沈数犹豫了一下,“我想请姑娘尽量多制些。”
“可以。”桃华一口答应,沉吟了一下又道,“我可以将药方给王爷。”这种简易型金创药最大的用途还是在军队里,看她之前做的药销路不佳就知道了,这方子留下来对蒋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还不如推广到军队里去,倒能造福一方。
邬正的山羊胡子微微一动,蝶衣已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谁都知道秘方这东西的珍贵,各家都是如此,祖传秘方是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婿,哪有肯把方子随便就交出去的?
邬正反应快些,忙问:“不知姑娘想开价几何?”
桃华不由得又笑了:“开什么价。我已经说过,这金创药为求成本便宜,效力上是不如那些上好的药的,这方子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西北军在边地苦战,保家卫国,我们既不能出力,也没有多少钱可出,送个方子又算什么呢?”
邬正激动起来:“难道姑娘是要将药方捐给西北军吗?”
“说捐也成吧,只要王爷替我们保密就行了。”
邬正嗖地站了起来,向桃华举手一揖:“邬某代西北军将士谢过蒋姑娘了。”那条狗在伤口保证清洁的情况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战斗之中,清洁条件或许不能完全保证,但蒋家这金创药止血的效果已经明白地展示了出来,对军中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若是向蒋家买成药,无论如何都不如自己掌握了药方制作来得方便。
桃华被他猴子一样的跳起来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避开:“邬先生不必如此。王爷替蒋家考虑周全,我不过略有回报罢了。”
邬正激动得直搓手:“此药或能多救许多人性命,姑娘功德无量。”
桃华笑笑,拿起纸笔将药方写了下来,又写了制药需要注意的事项:“受伤之人,以伤口清洁为最要,盐水或烈酒清洗伤口都十分有效,不能单靠金创药。”这是止血的,消炎功能可不是太好,“至于制药之时,更要洁净,保存亦是如此,否则不是救人之药,倒是害人之毒了。”
邬正连连点头,将药方珍而重之地收好,叹道:“不过三几味药,便有如此效果,果然世代医家,出手不凡。”
桃华觉得这赞美有点受之有愧,便起身道:“关于采购药材之事,我回去跟家父商议。正好过些日子我们就要回转无锡,出发之间先敲定所需的药材,就好回去着手采购了。”
沈数微微一怔:“你要回无锡?”
“是。原本进京就是为伯祖父祝寿,现在伯祖父寿辰已过,我们也该回去了。”京城这地方麻烦太多,还是远离为妙。
“是因为承恩伯?”沈数敏锐地问,“若是为他,我倒可以想想办法。”比如说让于思睿坠个马,摔断一条腿什么的。之前他没有合适的人手,现在殷忠行几个人来了,随便哪个都能不着痕迹地办了这事。
桃华笑了笑:“倒不是为了他。”她笑得有几分嘲讽,“承恩伯如果还照从前那样沉迷酒色,用不了一两个月自己就倒了。”
“那是为了什么?”沈数下意识地追问,“药堂炮制金创药,也不一定要你亲自回去吧?”
桃华犹豫了一下:“京城多事,我不想久留。王爷也知道,我父亲只是个秀才,而京城却多权贵,即使没有承恩伯,也可能还有别人……”
沈数皱了皱眉:“难道蒋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桃华说的是事实,可是蒋家算得上安分守己,平白无故的怕什么呢?
桃华苦笑一下,没有回答,只起身告辞:“我这就回去跟家父商议一下该采买什么样的药材。”让她怎么说?说自己的堂姐为了讨好皇帝硬把她推出去,说不定将来就会惹来什么麻烦?家丑不可外扬,她跟沈数也还没熟到那种程度呢。
沈数也起身相送,直到看着桃华的马车走远,才长长吁了口气:“我们也回去吧。皇上给的那些银子都送往西北了?”
这说的是抄宫内几个太监的家所得的财宝,按皇帝许诺全部送往西北军前,给军士们发饷银用。
“已经启程了。”邬正跟他坐同一辆马车,捋着山羊胡子笑道,“这一次所得颇丰啊。”
几名太监的家产除田地之外,还抄出价值数万两的金珠古董等物,其中田地有些归了原主,有些归为皇庄,而古董是西北军用不着的,一时又换不了现银,沈数索性献给了皇帝。据说皇帝因此而在寝殿中发怒,说安郡王这是“得志便猖狂”,变相地下皇帝的脸面,索性吩咐内库将这些古董折价成现银,全部“甩到了安郡王脸上”。
总之如此一来,这一次西北军得到了约二十万两银子,其中四分之一拿去发饷,其余四分之三则去采购了。
“看着数目不小,可也不过是解一解燃眉之急罢了。且有了这笔银子,恐怕今年户部的粮饷又要找借口拖欠了。”西北有十万大军,平均每个人也就是二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呢?
邬正笑道:“总会更好的。”即使没这笔钱,难道户部就不拖欠了吗?所以有总是比没有好。
“再说,有了药方,以后在金创药上就可以节省下不少开支,军士们也能有更多的药可用。等番椒种植起来,冬日里也好过些。”邬正摇头晃脑地捋着小胡子,“这样一想,属下也很舍不得蒋姑娘了。”
“也?”沈数瞧了他一眼。邬正把这个也字念得特别重,沈数想听不见都不行。
“是啊。”邬正笑嘻嘻地看着他,“王爷不也是舍不得蒋姑娘回无锡吗?”
沈数一怔:“你胡说什么呢!”
“属下可没有胡说呢。”邬正仍旧笑嘻嘻的,“蒋姑娘精通医术,人又极聪明,若是到了西北……”
沈数无端地觉得耳朵有点发热:“蒋姑娘去西北做什么!她生长江南,到了西北如何能习惯。”
邬正险些要笑破了肚皮,强忍着道:“王爷,崔姑娘也是生长南方的……”
沈数微有些不悦:“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先生不要胡乱说话,免得坏了蒋姑娘的名声。”
邬正连忙抹抹脸,把表情弄得严肃些:“王爷,并非属下胡言乱语,实在蒋姑娘委实出色。恕属下说句逾越的话,王爷的婚事是先帝所定,必是要娶崔氏为正妃的,可若如王爷所见,崔氏实在不足以主持西北。”
沈数默然一下,缓缓道:“何止不足以主持西北,只怕她去都不肯去,便是勉强去了,大约也是诸多埋怨吧……”他现在早已不求能如舅父舅母一般琴瑟和谐,只要家中能平静周全,不让他有后顾之忧也就罢了,然而就连这一点,也未必能求得吧。
“那王爷看蒋姑娘呢?”邬正认真地道,“王爷是郡王,按例可纳一位侧妃,属下想,若是王爷纳蒋姑娘为侧妃,则不但后宅可以尽付其手,于军中也会有益处。”
沈数心中一动,想起桃华奋笔疾书写药方时的认真的侧脸,竟有几分神驰。然而再想了一想,不由得摇头:“有崔氏正妃压在上头,如何能让她施展?”
“所以才说王爷要以侧妃之位相许啊。”邬正胸有成竹,“侧妃亦是有品级的,非比等闲妾侍,地位卑下,既不足以主持中馈,又不能在外交际。若到了西北,又不比在京城之中,崔氏若不愿为王爷周旋,则侧妃也足以胜任。”
沈数沉吟不语,半晌才道:“蒋三老爷疼爱女儿,恐怕不愿女儿为人妾室。”
邬正不以为然地道:“侧妃岂是普通妾室可比。”他看看沈数的脸色,又道,“蒋姑娘毕竟出身还是低了些……”
沈数眉头微皱,反驳道:“她两位伯父都为官,出身也不算低了。”
邬正叹道:“可蒋三老爷却未出仕呢,若不是有秀才功名,只能归于医或商呢。不过,如今不是说蒋姑娘的出身,而是前有崔氏,蒋姑娘也只能为侧妃了。不过王爷可重礼求聘,并尊崇其位,以示敬重。”
沈数眉梢微动,马车里静悄悄的。蝶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邬正颇有几分兴致地打量着沈数的脸色,静等他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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