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并没有正眼看她,他的目光一直平视着前方,双手交握放在叠起的双腿上,脊背微微挺直着,深刻硬朗的侧脸透露出某种不同寻常的严肃与认真来,只听见他用非常庄重的,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得来的语气对她说道,“……我——恩,是的,我需要你……的陪伴。”
诺拉稍稍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夏洛克?!”
“你没听错,”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想了想,继而又开口道,“我想华生应该已经告诉了你……没错,我对你突如其来的失踪付出了足够的关注以及行动,我——”
他慢慢转过头,对上诺拉探究的翠绿色眼眸,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又侧过头去,语气恢复平静,“……我担心你,非常。”
诺拉慢慢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谢谢。”
听上去淡然无波。
福尔摩斯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他目光犀利地盯着她垂下的眼睑,眉头十分苦恼地皱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些挫败的,又有些烦恼地抿起嘴唇,“……我很抱歉。”
诺拉抬起头,笑了笑,“抱歉?关于什么?”
“关于……圣诞节那天,我认为可能那番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也许它会让您认为这疏远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考虑到这一点——”
“噢夏洛克。”诺拉打断了他断断续续的话,目光奇异地看着他,继而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说道,“关于那件事,我想应该说抱歉的是我……因为一些不成熟的,没有经过思考的冲动,我对您说出了那些话,我感到很羞耻,也决定了修正这种错误——我很抱歉。”
“羞耻?错误?”福尔摩斯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诺拉对他这种反应充耳不闻,自顾自接着说道,“也许它稍微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我想这终究会过去的……真正的朋友伙伴之间向来都不会有太久的隔阂不是吗?您瞧,我也一向不善于记住这些烦恼,等到第二天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福尔摩斯收紧手指,下意识微微倾身,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您是这么认为的?”
诺拉这次沉默了许久。
“……一天之前,不是。”她在心里沉沉叹息,说出来的语调依旧沉静,“但,我想您之前的答案已经足够明确,而我一向是个很看得开的人,这难道不是您曾经欣赏的特质之一吗?——不像那些香包们一样整日因为一件丢失的心爱物品而哭哭啼啼自寻烦恼。”
福尔摩斯静了几秒,“是的……我曾经欣赏过。”
“您可又让我看不懂了,”诺拉笑了笑,“不过好在以后也无需烦恼这个——正好,华生也来了,我想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刚送走警长的医生走了过来,坐下,感兴趣地竖起耳朵,“消息?关于——?”
“我会在这周之内搬走。”诺拉语出惊人,但她自己显然没意识到这些,“出于安全考虑。”
“搬走?”华生震惊地瞪大眼,下意识地立刻转头看向福尔摩斯。
对方似乎也愣了一瞬,灰色的眸子陡然犀利起来,注视着她一时没说话。
“是的,搬家。”诺拉无奈地摊开手,“请不要因此责怪我的不忠诚,但我想夏洛克会理解的……在那位莫里亚蒂先生表示出了对我和夏洛克之间关系的浓厚兴趣以后,我想暂时的分隔会是对彼此的负责任,不是吗?”
“什么、什么之间的关系?浓厚兴趣?”华生显然没听懂。
诺拉静默了一会儿,“明白地解释——神秘而危险的莫里亚蒂先生认为,我——还有您,医生,作为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最亲近的两个朋友,将会成为西格弗里的菩提叶,他的阿克硫斯之踵……如果我们继续和他待在一起,他将毫不留情地对我们下手——您现在明白了吗?”
“可、可夏洛克是我们的朋友……”医生有些着急,“您这是要抛弃他了吗?”
福尔摩斯一眨不眨地注视她。
“抛弃?不,我倒觉得恰恰相反,我爱护他,因此选择远离。”诺拉温和地看着华生,“我的朋友,这个世界除了你们,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更在乎的了。但我却不能够更加亲近夏洛克,否则这样下去,我会成为对付他的活靶子,而他也将成为杀死我的致命弱点。”
这位女士那么坚强,如今却说出这样一番柔软无奈的话……杀死她的致命弱点?华生极为心酸地抿了抿嘴唇,他当然知道她对夏洛克的情感,之前也为此努力过不止一次,眼见她最终失败了,故作镇定地仍然维护着他们的安全,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心痛和怜惜,张了张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诺拉顿了顿,问他,“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对策了——既不让我们觉得尴尬,又能适度保证彼此的性命。”
华生沉沉叹息。
“况且,”诺拉平静地接口,“夏洛克也早就说过,他早已对朋友之间的分离有所准备习以为常,我想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福尔摩斯对此一直保持着可贵的沉默,直到她说完这番心酸而无奈的话,才开口了,神情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虽然对您这番长篇大论我有所异议,但却有一点我非常赞同。”
华生不禁问道,“哪一点,夏洛克?”
“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的为人我并不对此做出评价,但至少他有一句话说得不错——”福尔摩斯微微眯起眼,“作为最亲近的朋友,你—你们都是西格弗里的菩提叶,我的阿克硫斯之踵……那么,您有听说过,将自己的致命点放在别处的道理吗?”
诺拉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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