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州范围内,能够带领如此规模的骑队大举游猎,而又被称为“大将军”的,自然只有骠骑大将军、都督河北东夷诸军事、幽州刺史、博陵公王浚一人而已。
王浚出身于本朝第一流高门太原王氏。其父王沈,仕魏为散騎常侍、侍中,深受高贵乡公曹髦信任。高贵乡公将欲举众往攻本朝文皇帝前,与王沈等密谋,却不料王沈出皇宫之后,径自驰告于文帝。文帝遂遣中护军贾充领军拦截,武士成济受贾充撺掇,弑杀高贵乡公。经此事后,如贾充、王沈之流,皆被视为大晋佐命功臣,自此飞黄腾达。王沈最终卒于骠骑将军、录尚书事任上,死后追封博陵郡公,极尽哀荣。
王浚之母赵氏出身贫贱,与王沈私通而生王浚,母子均不受王沈所喜。王沈死后,因为没有嗣子,王浚才被亲戚所推举,继承博陵郡公之位。元康九年时,洛阳朝廷乱事兴起,王浚受贾后密诏,与黄门孙虑谋害愍怀太子,由此而得授宁朔将军、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其后数年间,朝廷昏乱、盗贼蜂起,王浚则挟幽州之众周旋于诸王之间,自保实力。为了结好鲜卑以为外援,他甚至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段部首领段务勿尘和另一鲜卑豪酋苏恕延,从而得以征调鲜卑人从军。由此,幽州士马精强为天下诸州之冠。
王浚的行为很快被当时执掌朝政的成都王所顾忌。成都王以右司马和演为幽州刺史,密令和演诛杀王浚。可王浚在幽州苦心经营数年,根基深厚远非和演能比,不久便斩杀和演、自领幽州,又以勇将祁弘为先锋,驱使胡晋精锐大军南下。鲜卑人的骁勇善战远远超过晋军,两万幽州铁骑战胜攻取,如摧枯拉朽一般,轻而易举就攻陷邺城,迫得成都王司马颖挟裹皇帝逃亡长安。
在这场战争中,王浚所部军纪极差,沿途暴掠百姓,黔庶因此而死的难以计数。另外,鲜卑人还大举掳掠妇女入军营,肆意淫乐,其形状惨不忍睹。王浚挥军返回蓟城时,传令敢有挟藏者斩,于是鲜卑人便将妇女尽数溺入易水,死者足有八千之多。幽州军退去之后,河北黎民家家哭号,都说自本朝开国以来,朝廷大员荼毒百姓者,莫过于此君。
卑贱蚁民的呼声,自然不会被朝廷所重视,东海王掌控洛阳朝局之后,为了拉拢实力强盛的王浚,加封他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幽州刺史,更将燕國增加为博陵郡公的封地。
这样的实力,配以这样的官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称得上“人臣之极”四个字。任谁看来,王浚都该心满意足了,王浚本人也多次向朝廷上表,一再向东海王誓以忠诚。但他同时也已注意到了,近年来,天下烽烟四起,并州匈奴、凉州羌胡、益州巴氐……各处叛乱搅得朝廷焦头烂额,曾经庞然不可动摇的大晋渐渐显露出了虚弱之态;而王浚自己在幽州的发展却十分顺利,自辽西至范阳的千里沃野,被他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更有鲜卑各部强族为爪牙、羽翼。实力消长如此清晰明白,王浚内心最隐秘处,隐约之间生出了不可与他人言说的盘算。
或许是因为所思所想过于沉重,这些日子里,王浚感觉自己肝火旺盛,特别容易动怒,以至于接连因为琐碎小事而鞭死了数名得宠姬妾。他也清楚这样非是长久保身之道,于是趁着今日闲暇,出巡射猎以排解焦躁情绪。
话是这般说,可王浚看了一阵部下们兴高采烈地杀鹿取血,突然又觉得有些无趣,满腹思绪瞬间又冒了出来。他顿时不愿再继续射猎,摇了摇头,唿哨拨马,将要转回蓟城去。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西面有人大声呼叫:“启禀大将军,北地急报!”
骠骑大将军幕府中的诸位僚佐,都知道自己今日特意远游射猎消遣,定不会拿寻常小事来打扰。这北地急报,报的是什么讯息?难道说……王浚微微一惊,难道说拓跋鲜卑单于之争,已经有了结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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