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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在阵前骂了一阵,幽州军方面并无人应答。陆遥未免有些索然,便拨马返转,在己方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中回中军去了。
此时幽州军的中军本阵所在,虽有段末波奋然请战,怒火中烧的王浚却始终不曾发出任何命令,而是眉头深锁着,陷入了深思。
鲜卑人自匈奴之后崛起,二百年来种类滋蔓、雄踞北疆,屡为中原朝廷之患。不知多少朝廷高官雄心勃勃地出任幽州方伯,殚精竭虑于制服鲜卑,最终却无不被凶蛮的鲜卑人搅得焦头烂额,从未有谁能像王浚这样驱使鲜卑如走狗的。
凭借着超迈群伦的手腕,王浚一方面以朝廷公器威逼利诱鲜卑各族,另一方面又挟裹鲜卑骑兵从军屡次出兵中原,为自己攫取政治利益。从而短短十数年间,就由一名阿附于妖后贾南风的佞臣,一跃为令得东海王司马越都深深忌惮,大加笼络的北疆雄豪。时至今日,王浚虽然名义上是朝廷臣子,实际在数千里北疆袤原之上,威令所行早已拟于王者。甚至在他内心深处,已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图谋油然而生。
然而这样的威势并非绝无破绽。北疆毕竟地广人稀,着籍户口极其有限。王浚身为幽州刺史,实际控制的范阳、燕国、辽西、北平四个郡国乃整个幽州膏腴精华所在,但合计纳入朝廷管辖的户口不过五万出头。以一户二丁计算,哪怕征发十分之一的丁壮从军,兵力也至多万人而已。而王浚依违于宗室诸王之间,麾下幽州军两番南下中原,杀戮数以万计、攻克名城大郡不计其数……如此赫赫战功,哪里是万人兵力能达成的。
近年来,随着幽州频繁用兵,州郡兵的兵源逐渐枯竭,王浚在军事方面越来越依赖鲜卑、乌桓等部族的支?
?。胡族战士在他麾下的比例,从三成、四成,逐渐提升到八成以上,甚至有段务勿尘、段末波、段文鸯、宇文莫圭等鲜卑豪酋,率领部落骑兵整建制地为他效力。如此凶猛强悍的胡族大军,确非中原地区那些由农夫组成的军队所能匹敌,所到之处,自然是砍瓜切菜,杀得痛快淋漓。
可这些胡族军队在几番出入中原之后,亲眼目睹了大晋的虚弱无力,渐生骄横之心。隶属于王浚的胡族各部,乌桓人零散不成气候、宇文部的莽夫徒仗勇力。唯段部汉化较深,族中领袖人物多有心计,也格外注意朝廷内部动向。当这些强悍的渠帅们纵横中原所向披靡的同时,朝廷便再不放在他们眼里了。
王浚对此很不满意。彼辈既然视朝廷如无物,王浚本人身为朝廷所任命的幽州刺史、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又以什么名义凌驾在胡儿之上呢?以他浸淫政坛数十载的敏锐嗅觉,已经感到指挥段部诸将似乎不如旧日那般自如。
此番幽州军北上作战,段部出于私心,有意地延缓了行军速度,使得宇文部和拓跋鲜卑末耐娄部、没鹿回部两败俱伤。这一来,硬生生地将幽州拓展势力的军事行动长此以往,只怕要生出事端。只因考虑到天下纷扰,正是鲜卑人用武之际,他这才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压制下去,一如既往地安抚诸部。
欲成大事,非有大气量不可。心怀壮志的王彭祖这些日子以来着力培养自己的恢宏王者气度,哪怕代郡太守陆遥在万众之前放声大骂,口出诸多污蔑之辞,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绝望的嚎叫罢了。片刻之后便可将之碾为齑粉,全不值得自己动怒。
可是……
可是王浚终究还是怒了。
看看,看看,当陆某人信口胡柴的时候,那些卑贱的胡儿在干什么?那些鲜卑人每个都带着轻松自在的表情,甚至有人有人因为敌人吹捧了他们的勇悍而得意万分!他们居然毫不介意地听着敌人的辱骂,丝毫都没有君忧臣劳、君辱臣死的觉悟!甚至……有些人甚至还在心有戚戚地窃笑!
王浚感觉到额角的血管猛烈跳跃着,头脑几乎有些晕眩。他对胡族渠帅们以恩义相结,不仅赐以高官显爵之尊荣,甚至连自家两个女儿都嫁了出去笼络彼等,自问已经做到了尽处。自古以来,岂有恩养部下到这个地步的?周公吐哺也不过如此了吧。然而……看着胡儿那些漫不在乎的样子,不能不使王浚恼火:在他们内心深处,难道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作首领?难道他们根本就不曾把自己当作幽州军的一员?
他控制住自己将那些可恶的胡儿一个个砍头的愿望,冷冷地看着弯腰弓背的段末波,虽然勉强保持着稳健的仪态,可种种负面情绪汇合着怒火爆发出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再也难以遏制。
仔细想来,段部诸将之中,唯有一个段文鸯赤胆忠心;余者无不如段末波这般两面三刀,当面伪装出恭顺的样子,而一转身就满腹的私心算计。适才那陆遥喝骂的时候,怎么不去阻止?现在垂头附耳故作义愤填膺的姿态,只想着将我的怒气应付过去便罢……尔等莫非当我王彭祖是傻子么?
在王浚的眼里,这一张张隐藏起讥笑表情、故作庄严的脸,似乎和昔年洛阳城里那些达官贵胄们令人厌恶的面孔重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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