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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敬佩?不过是丧家之犬自保性命的小把戏。”方勤之轻轻摇动羽扇,苦笑了一声:“陆将军若是有暇,能否听我为您说个故事。”
陆遥站起身来,提溜着放置在案几边的瓯窑鸡首壶,为方勤之倒了半碗水,示意他不妨润润嗓子,慢慢到来。
方勤之看看陆遥手中的鸡首壶,轻轻叹了口气:“器择陶拣,出自东瓯。这把水壶乃是闽地瓷窑所出的青瓷,釉色呈半通明,色泽青绿如玉,遍布其上的冰裂纹更是华美无比……此等千里挑一的绝品,足以令草原上的部落酋长们迷恋到发狂,哪怕用数百匹骏马来换也是寻常。”
身为草原上有数的大豪商,方勤之的眼光自然没有问题,陆遥被他这段话吓的手一抖。陆遥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自然早看出卫操给自己准备的这座庄园甚是奢华,所用器物都是精品。但这水壶的价值也未免太叫人震惊了。
陆遥虽然在代郡狠狠打劫了几家马贼和杂胡部落,然而这数月来,无论民事、军事都需要巨大投入,大量财帛物资流水般地哗哗泼洒出去,眼看又将他迫成了穷光蛋一个。谁能料到卫操这老儿豪阔至此,仅仅拿出一把水壶就能换取数百匹骏马?
他赶紧恭恭敬敬地把这鸡首壶放回原处,打定主意不去胡乱摆弄。
却听得方勤之悠悠道:“自从汉末以后,魏晋两代皆不尚雄武之风,自本朝武皇帝下诏罢州郡兵之后,北疆各地更军备废弛,完全不是剽悍胡儿的对手。然而数十年间,幽并以北的各部胡族竟然大致无事,这得力于两朝守边官员对胡族施以不断的渗透、分化和瓦解。远的,如前魏并州刺史梁习以互市为手段,驱策胡族为己用、幽州刺史王雄派遣刺客韩龙刺杀鲜卑大单于轲比能,一举摧毁拥兵数十万的胡族大联盟。近代则有幽州刺史卫瓘策动拓跋鲜卑几番内乱,又派遣卫操深入草原辅佐政事,从而使得拓跋绰、拓跋弗和拓跋猗迤等历代单于与朝廷友好。卫瓘在北疆时,奏请朝廷分幽州的昌黎、玄菟、辽东、乐浪、带方五郡为平州。在平州初建时,家父方睿方志华便受命担任密谍,以商人身份为掩护往草原深处探听虚实。这把鸡首壶,本来就是家父北上草原时随身携带、用于贿赂胡族贵人的珍玩,凑巧落到了卫德元手中而已。”
方勤之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惜家父不服草原水土,仅仅在草原上经营了短短四年年就病逝了。当时我本欲扶灵返乡归葬,可商队上下的宗亲、部曲等一力恳求,都说草原上风云变幻莫测,主事之人不在,家父数年来纠合起的偌大商队顷刻间就要烟消云散,众人都要变作胡儿的奴隶。没奈何,我只能将父亲的棺椁葬在草原上山明水秀之处,守孝一年以后,便一边维持商队局面,一边抚养二弟成人。”
“草原上缺盐、缺铁、缺各种物资,独得牛马之利;而盐铁物资为中原所产,牛马为中原所需。是以南北通商,利可倍数。然而草原上的胡儿素来凶悍,又毫无法度约束,以劫掠为常事;中原的官员也贪婪暴虐,苛求无度;因此明知商贸享有大利,也罕有人真的敢长期往来于部落之间。好在勤之虽然资质平庸,却于调度远近余缺的经营之法颇有心得,凭借着家父建立起的商队,一方面以种种来自于中原的珍宝玩赏之物结好各部酋长,终于渐渐获得了许多部落的信任;另一方面,也同样以巨资重赂中原朝廷的大小官员,打通内地物资流入草原的渠道。当然,精铁、武器之类如果大量流入草原,是倒持干戈也,勤之倒也不至如此。往草原上贩卖的,主要以盐、茶、丝帛和金玉珍玩之类为主。经过十余年耕耘,大约到了元康前后,我方氏商队已经成为北疆最主要的大商队之一,每年经手的财货价值以百万计,能动用的部属也超过五百。卫德元能够聚集晋人流民在濡源立足,方氏商队着实出了不少力。”
陆遥知道,方氏商队崛起的过程自不会像方勤之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太史公在史记中记载,古时的巨商白圭自称“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商场的艰辛虽不如战场,但其惊心动魄之处也不在少数,更说不定其中有多少腥风血雨在。
“如此说来,方先生实在已是草原上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又何来丧家之犬之说?又怎至于忧虑自保性命呢?”陆遥沉吟着问道。
方勤之怒道:“还不是因为朝廷昏庸无能!陆将军想必清楚,这些年来,大晋朝廷的当权人物走马灯也似轮番上台,一批批小人、匹夫沐猴而冠,硬生生地将大好江山败得满目疮痍。自从元康以后,北疆胡人愈来愈不将我等晋人放在眼里,他们在边境的掳掠烧杀,每年都比前一年更多!而身在北疆的晋人若与胡儿冲突,没有朝廷撑腰的话,我们拿什么去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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