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庄园规模不小,庄园内兼营农、牧,也组织仆婢从事丝织,过去几年里,羊恒用以奉养宗族的开支泰半出自于此地。然而,年中时汲桑石勒贼寇横扫魏郡波及了羊恒的庄园,纵使经过了大力修缮,也未能完全恢复盛时景象。羊恒更加没有预料到的是,从今日起,整座庄园的生产将要再次遭受破坏。
因为流民来了。
这些流民漫无目的地游荡,像是一群群迁徙中的兽类或是牲畜,依靠拾取各种野菜、或者席卷田地里未成熟的粮食而生存。羊恒的庄园首当其冲地被一支流民团队占据,以至于绝大多数部曲僮仆都只能聚集在庄园中央的坞堡之内,一旦离开坞堡,简直寸步难行。这样下去,岂不是又要爆发民变?这局面将负责管理庄园的羊氏族人骇得够呛,只能求助于在场的地位最高者,鹰扬将军陆遥。
陆遥本不欲插手,架不住羊氏族人求告不已,只得带着三五从骑自坞堡的侧面小门奔出,且上一处小丘四面眺望。
流民们大批涌入邺县境内,大概就是昨夜的事情。夜色里看不分明,此时天色大亮了,举目而望,所见的情形真是触目惊心。从坞壁南面的一道沟渠至坞壁附近,南北约里许、东西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田地阡陌间,许许多多衣不蔽体的百姓坐卧其中。孩童发出凄厉刺耳的啼哭声,却似乎并没有母亲去照顾;有人从土里挖出了某种可疑的块茎,也不擦拭,就这么和着土,一口一口地嚼吃吞咽下去;相貌沧桑的父老们用枯瘦的肢体互相搀扶着,许久也不动弹,几乎不知道是死是活。天空中有黑色的老鸦盘旋着,偶尔呱呱地鸣叫几声,即便扑翅降落在人群中,也没有人出声驱赶,竟似已经习惯了。
这些流民大概有数千人或者更多。惨烈而永无休止的战争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使他们他们没有希望,也没有活路,只是下意识地游荡,就像是行尸走肉。哪怕是陆遥这等从并州尸山血海里挣扎出的武人,一旦靠近他们的时候,也不禁为眼前充满着残酷意味的景象所慑,几乎说不出话来。
与陆遥一同出外查探的,除了亲卫数人外,还有位青年士人。他长叹一声:“他们应该是平原、清河一带的流民。”
陆遥回头看他一眼。青年士人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道:“石勒贼寇兵发冀州南部,数日间连克郡县城池,杀戮不可胜计,百姓们被迫踏上逃亡之途,寄望于在魏郡、广平郡等地求活……唉,自前次兵灾后,魏郡也残破不堪,府库空空如也,哪里有能力相助?”
陆遥沉吟道:“邺城毕竟是重镇,征北将军和郁坐镇邺城,有抚民之任、治民之责,总会拿出些办法来吧。”
那青年冷笑一声,连连摇头。正待说些什么,远处烟尘滚滚,一骑绕了个极大的圈子让过流民,飞驰而来。
陆遥认得,那骑士乃羊恒得力下属。此人奔走将近,飞身下马叫唤道:“陆将军,征北将军听闻你在这里,请你立即去见他!”他向前两步,压低了嗓音:“今日紧急军报,幽州刺史王浚死了!”
抱歉,丈母娘有恙,作女婿的只好星夜前往拍马。焦头烂额两日,总算今天赶回来了,感谢和谐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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