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房里的灯,也早早的熄了。
中堂里,苏老爷日夜担忧,如今身子吃不消,有些困乏之意,坐在太师椅上沉沉的睡去,家丁怕蜡烛的光照了他的眼睛,便吹了蜡烛,给他盖了一床毯子,也悄声退了下去。
唯一活跃的地方,怕只有两个守门人了,两个守门人也有些撑不住了,眼皮直翻,一直想打瞌睡。只得早早的关上了苏府大门,两个人抱着胳膊低着头眯着眼睛。
不知何时,叫嚷声划破了苏府的宁静,这叫嚷声冲破了雨幕,像一把利刃一样直刺每一个人的心。好像有人受了什么大的惊吓,这叫嚷声,是发自肺腑的,里面有深不可测的恐惧。
婆子丫鬟正睡的死,听到这声音,吓的裹着薄被:“这是怎么了呢?难道是俩孩子有了不测?是少奶奶的哭声么?”
另有婆子摇头:“听着不像,刚才的叫声,像是害怕,不像是伤心,况且也不像是少奶奶的声音,倒像是……”
婆子们窸窸窣窣的穿衣裳,挽头发,然后点着蜡烛撑好油纸伞便走了出去,几个婆子跟丫鬟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宁夫人的偏房而去。
虽然雨很大,可那凄厉惊恐的叫嚷声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分明就是宁夫人发出的。
守门人已在偏房外等着了,见婆子们前来,便小声道:“我们听到大奶奶……怕出什么事,所以来看看,不过我们不方便进去,你们且去瞧瞧。”
婆子收了油纸伞小声道:“若你们看门不尽心,放了什么贼人进来惊了大奶奶,老爷那里也不好交待的。”
“我们警惕着呢,天黑就关门,并没有放什么人进来,大奶奶受了惊,不会又遇鬼了吧?”
“莫胡说。”一听到守门人提到“鬼”这个字,婆子们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虽嘴硬,可她们心里也早想到了,上一次宁夫人吓的尿了裤子,不就是鬼的事造成的么?如今才隔几天,宁夫人又在深更半夜这样鬼哭狼嚎的,真让人心惊。
婆子提着*的灯笼进了偏房,点着蜡烛,阴暗的偏房这才明亮些。
宁夫人披头散发的坐在床头,一对耳环还在晃悠,她双手抱膝,嘴唇都在打哆嗦,她身后的窗户打开着,有雨丝顺着窗户飘进来,夹杂着土腥气和月季花的芬芳,夹杂着无边无际的夜幕和远远的,如鬼火一般的,让人看不清的跳动的火光。
宁夫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再点几盏灯……”
婆子们依照宁夫人的吩咐又多点了几支蜡烛,偏房里已点上了七八支蜡烛,七八支蜡烛像一个个闪耀的眼睛似的,逐渐将偏房照亮。
宁夫人有一声没一声的哀嚎,像是掉入陷阱的困兽。
婆子丫鬟皆垂手站着,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你们看见没有,你们看见没有?”宁夫人双手越抱越紧,她的嘴唇一直哆嗦着:“有鬼,有鬼,你们看见没有?”
众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接话。
“今晚我累了,睡的早些,还做了美梦,可睡着睡着,突然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脸,我只当做梦呢,就接着睡,那人还摸我的脸,我睁开眼睛一看……”宁夫人抬头望了望众下人。
众下人被这诡异的气氛和宁夫人诡异的眼神吓坏了,“咦”了一声,纷纷后退,生怕宁夫人会跳下床掐她们脖子一样。
“我睁开眼睛一看……不是我做梦啊,真的有一个人……不对,是一个鬼站在我床头,屋里黑,我本来什么也瞧不见的,可那鬼提着灯笼,灯笼发出白光,照着她惨白的脸,她穿着白色的宽大的衣裳,她很瘦,她的眼睛像黑洞一样,只见眼珠,没有眼白,她的嘴唇,像喝了血,对,像喝了血,那么红啊,她嘴角的血还滴到了衣领上啊”
“咦……”
“她的头发很长很长啊,到腰那里,湿漉漉的挂在她惨白的脸上,她的黑眼珠一直盯着我看哪,她的手摸我的脸,她的手真凉啊,没有一点儿温度,她的衣袖拂到我的脸上,像刀一样啊,她还伸手掐我的脖子啊,掐的我喘不过气来,一直掐的我翻白眼,她才消失不见的啊……她怎么一转身,就消失了呢,她是飘的,是飘的,她不是走路……”
“咦……”
“你们咦什么?”宁夫人几乎哭出声来:“你们以为半夜三更我叫你们来,是讲故事给你们听吗?真真是有一个鬼啊,不对,不是一个鬼,是三个鬼……”
“咦……”
“三个鬼,对,是三个鬼,其中的一个,是当初那个穿白衣裳的女鬼,另外两个,是小鬼,对,是小鬼,他们穿着红色的肚兜,梳着短短的发髻,脸不白,也不吓人,他们朝我笑着,伸手问我要糖果吃,我正不知所摸呢,他们就爬到我床头来……他们怎么一爬到床头来,就变了一副模样呢,脸变白了,眼睛也变黑了,嘴唇也变红了……他们吐着舌头,他们……这俩小鬼,我知道,是少奶奶的孩子,少奶奶的孩子来找我了……少奶奶的孩子死了……”
“咦……”
“啪嗒”一声,支窗户的木棍滑了一下,掉在地上,偏房的窗户便紧紧的合上了,激起的细小水花溅在宁夫人脸上,凉凉的,她伸手擦擦,又想到那三个鬼,她缩的更紧了:“没错,是三个鬼,你们守门人是怎么守的,怎么放了他们进来?”
守门人站在偏房外头一脸委屈:“大奶奶……我们是凡人,只管有没有人进苏府,这有没有鬼进苏府,也不归我们管哪,不是门神老爷管的吗?再说我们肉眼凡胎,也没有看见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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