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学这个呢,因为那些荷包并不是像我想的,出自什么神秘的高人而是这些姑娘亲手绣出来的,让我着实感叹良久。继而有点跃跃欲试,可我一点也不会,实实惠惠给针扎了几遭,还不灵光,又气又恼正对着自己发脾气。
那会儿,衣福云还像往常一样,倚在窗下看书,自己给自己泡了壶茶。她听见我们的笑声,并不来瞧,但她一半的心思都在我身上,要是有人来,她还是会一下子站到我面前。所以长孙氏进来时,她一下子就挡在了我的面前,我轻声唤着她,“衣福云。”她听到腔调里的轻责,略略犹豫了一下,让开了。
长孙氏还是像从前一样的轻浅怀笑,脸上略略施些脂粉,秀络贵气,笑颦之音韵来诗意,“晴柔姑娘在学绣花!”
我一下子就闹了个大红脸,我刚刚才对这个绣花心如死灰,可又给长孙夫人从灰中提出了那颗被扔掉的心,要好好打量一番。
这边我也将就着打量了一番,想着换个话题啊换个话题,只是谈何容易。我这边还想着换,那厢长孙氏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绢帕。对着光日照了照,晶晶亮的绢丝细腻结绾在一起。我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绢帕,真心真意的觉得好看。正自触帕生情,那方帕转眼投到我手中,一下子给我摸到它的质地,凉凉润润的别样的好,我仰起头,怔瞧着长孙氏。
她笑起来的样子,又高贵又可亲,一点儿也不生硬,我恍惚记起从前也有人这样向我笑,说出温温的话,让这苍凉的尘世一下子暖了起来,可是我都记不得了。想到这儿,我脸上一定是带有一种哀戚的神色。因为我瞧见,不时偷瞧着我的衣福云也忧伤起来。我还学不会收藏起情绪,一下子被所有人看破。
长孙王妃当然也不例外,她执起我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今夜要去见太后,害怕了吗?”
灯下依然镂花桌几,懂事的侍女全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只剩下了我的衣福云。我觉得没有必要让她走,她本来就像我的一个影子,幸好长孙氏也没有叫她走,她拉着我坐下,开始给我讲宫中的规矩。她的声音像是粘了糖花,甜丝丝又凉丝丝的我爱听,所以从前不耐人的规矩也听懂了大半。
但我还是想问,皇后怎么会知道我?因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只听说过她的是个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应该是在那种我永远无法触及的九天之远,高在云端之上的人。自然也想不出她是如何生活的情景,又想会是同突厥的阏氏一样吗,但我现在知道一定是不一样,因为我现在知道了阏氏实在比不得长安的女子,就连小家小户的女子也仿佛比不上呢。
和她们比,我们粗鲁得就像是山上的石头,最粗砺的石头,而她们则是玉纵然不是纯玉也是韫了玉的石。只是她们给那么多的规矩规整过,都变得大同小异,让我深深觉得她们被束缚着一点儿也不舒服。
而我们又是那么自由,虽然我也是汉人,可我们离突厥太近了,近到同风同俗,混淆不清。
长孙氏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想家了。
长孙氏目光望向窗外,此时太阳慢慢走上回家的路,这时它穿最最红的衣服,留下一个背影,任人看着,唏嘘着。
久久的,她亦叹息一声,眼中带回落日熔金的暖洋洋来,她平时,淡得像她划出荷形来的隐隐衣袖,这时却散发出融融的热度,可还是刚刚好,说明她一直很平淡,而又用这种与平淡相仿的东西去爱她挚爱的人儿。一定再没有人像她这样爱,不爱出负担来只是清芬芬的得以倚侍。
她扶着雕花桌几站起身,在这斗室中绕了绕,转回身对我说,“想念那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让我们魂牵梦绕,欲罢不能,却又怯于走近。”
她说得太难了,我可没有那种感觉,我怎么会害怕见我爹和哥哥呢。爹和哥哥对我可好了,我后悔死那样跑开,我到现在都没有死,也不见有病的样子。我现在最气的人就是我自己。
长孙王妃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转移气氛,现在她看了看我早已接过,还兀自持着的绢帕,轻轻的声音同我说,“晴柔妹妹你瞧多好的绢丝,在上面绣一并蒂莲花可好?”
我忙住了沉思,瞧了一眼手上这软软的绢帕,心想,我哪有那本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长孙氏,我总是不忍拒绝,像她这样好的女子,似乎也很少会得到拒绝吧。
她一点也不催促我,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心里都急死了,想都没想就一下子答应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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