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市镇,瓷器却做得很好,有上等的白瓷,精明的店家,立刻前来介绍,他说这是刑窑的作品,仿佛这二字能够代表一切。我想,那就一定是个大窑口了呗。
果然,李世民好像挺喜欢的,店家立时跟进,又说那灯台如银似雪,简直是称赞之词绵绵不绝。我都要听得神魂颠倒了,觉得,如果有那个闲情逸致,真要花钱买他这副华辞,好让他歇会儿。
我们本是行在路上的,要尽量简装轻载,可是,李世民竟然非要买那个烛台。虽然,我也觉得这个烛台很是不错,但他是谁呀,他可是秦王,差一点点就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宝物没有,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买这个呢。我想不通时,他已经付了银子,拉着我出来了。那时,天边升起一片老云,看来是要携风带雨,我们便一路向回走,这回我又改行,开始嫉妒他怀中的烛台了。因为,他一直都抱得紧紧的,简直是一副爱重以极的样子,生怕有人会从他怀中夺走似的。我心里稀里糊涂地就冒出来个,要将它砸碎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夜里躺在床上,睡得半醒时,我觉得自己可真的是疯了,都能有这样的想法,还不是疯了吗?然后,又恍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个烛台。一整夜下来,都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总之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天公做美,没想到天会下大雨,而这次的大雨,又会漫长到这般地步,我们因之被阻在这里。只因,河道长了水,行舟并不安全。本想转到陆路,却又遇到泛洪,就只好真正地无计要施,只好遥遥无期地停地此处。
能和心爱之人一起流亡天涯,在我,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原本不用去长安这件事,是从里到外,都应是使得我开心的一件事。但是,我没想到,身体又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病势偏偏见沉,还恰逢缺医少药。我觉得,那个算命先生也许是卜对了卦,我若是在这个吉时,顺应天时的死去,也算得上是与他白头到老。大体还要感念上苍让我,在发未雪白时死去,那么在他老迈年高的岁月里,蓦然回忆起我来,也会永远是这么个年轻顾盼生辉模样。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书上说的顾盼生辉,但只要能完美地活在他的记忆里,我也觉得,是一件好事。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总是醒不过来,因为眼皮一直很沉、很沉,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睡啊睡,在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李世民在威胁那郎中。我虽是神思不明,但是心底却一直有一片清明在,可以隐约猜得出,那郎中也许是在说我已经是束手无策、药石无灵。因为,我一直听到李世民尽量压低着声音,在和他说着什么,而那郎中就一直是颤着声音说,“不行、不行。”
分别很是可怕,相聚亦是可怕,但在无可奈何时,也许这样分别,才是最好的结果。
然后,我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终于很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睁开眼睛,我就努力向他笑,跟他说,“我不要紧,小时候有病,也可以挺一挺就过去。我的身体很好,烧火添材又快又好。”
我还给他看我的手,从前,那上面还长了好几个茧子的。可是,现在好久不烧火了,它们就都不见了。呵呵,有一点像公主了呢。我还告诉他,我的心里话,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是公主。因为我这个样子,怎么会是公主呢?杨赟珂虽然不是皇上亲生的公主,可也是那贵族家的小姐。不像,不像,我一点都不像她。我根本与她格格不入,而且我由打心眼里就希望,自己真的不是她,那样,我们今天这样离别真的是让人伤心。好吧,事到如今,我是不是她,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上天想给的结果,其实是这样的,试问,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忤逆得了天意。
许是说了太多的话,我止不住咳了起来,这一番咳很是惊天动地,眼泪都咳出来了。李世民轻轻抚着我的背,对我说,“吉人自有天相。”他近在我身边,这一刻,没有人能将他从时光中夺走,他可以在我的回忆中安稳落脚,也许这个回忆,明天就再不能回忆。可是只要有了今天,一切就已经足够。
吉人,什么样的人,才是吉人呢?一个亡国的公主,怎么会是吉人呢。我心里觉着不像,口上却并不说出来。我只是瞧着他,生怕,而今的错过,就会是个永别。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