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记着仰起头,看了看那坊屋的匾额,于记布肆。
便宜大嫂在家里哭哭啼啼,你瞧瞧,这帮外表看着忠诚的奴才都是在做什么。我气不过,想要冲上去,却被他拦了一下,他那一下能拦得住千军万马,我小胳膊小腿儿的都没有抗争,就直接老实了。
我郁闷了,这人既然不让我管,那为何要我多看这一眼,不知道难得糊涂吗。现在被他撩拔得明白了,他又让我克制。
我转过眼,将白瓷碗里的茶顺进口中,看着那伙姑娘们热热闹闹地离开了,方向正是我与李晖琢来时的路。她们都是便宜大嫂家的陪嫁丫头,从道理上讲,便宜大嫂失了势甚至被休,于她们而言,无非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情,却不知,她们怎么这么没心肝,还有心思在这里取乐。
在此之前,我也只是见过她们在便宜大嫂面前乖巧伶俐样子的。一瞬间,心底升腾起失望,估计是对人性的失望。
我还要再失望一会,再自己安慰一下自己什么的。但,眼前这人全不给我那个时间,一下子就将我拉起来了,我怎么记着他还未付钱呢,不过,没有人拦我们,横着穿过这条长街,我们几乎是与便宜嫂嫂的侍女们脚前脚后地进了那家布肆。
布肆老板本来正在笑眯眯地算帐,陶珠的算子被拨打得“噼噼啪啪”响成了一个串,抬头看到我们进去时,蓦地停止,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却不认识李晖琢,这个自然,想来,他从来不光顾这里。
所以,老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后,就转而向我献殷勤,呃,这也自然,他以为只要我喜欢,李晖琢他不管是个谁,就只管掏银子就成了。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用眼睛瞧了他一眼,他却指着柜上的各色布料让我瞧,唇角还漾着一丝特别有爱的笑,那般深情款款的样子,真是让人很难相信,这其实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虽然,不明所以,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有那么一瞬,我还是被不捡白不捡的便宜给蛊惑到了。只因,这些或缎或绢的料子盈盈闪熠,借着室中特别燃起的百烛花灯来瞧,犹如暖暖的天幕上缀着星星一般的光光璀璀,极致奢华。
我刚刚将手放在一块布上,还来不及表达一下我的意思,李晖琢便狮子大开口一般冲着那掌柜的道,“这样的来一匹。”
我瞧他,他温文而笑。
我皱眉,他还只是笑。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反正他有的是银子,可能是不花难受。我又向前走了两步,再摸一块,他哗又要了一匹。
这是什么时代,绢与银子都是可以流通易货的。
这货一定是疯了。
接下来,我都不敢伸出手摸什么了。
掌柜的一开始懵了,后来疯了,直唤着大爷连腔调也抖了。
我强忍着没有摸最后的一块布,只因,我知道他可是没有带银子出来的,万一将我留下抵债,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结果,他没有留下我,倒是留下了那老板,攀谈起被竖着堆在了一旁的一匹布料。
掌柜的说,“那些布料都有人订了出去,而且连衣服的尺寸都是量好了的。只因他们店里一直有一位做成衣的匠师为李府的大奶奶所喜欢,这位大奶奶房中的衣服几乎皆是出自这位匠师之手。今年也是如此,这不刚刚李府上大房屋里掌事的姑娘还过来了呢。那几个姑娘的眼光李府上的大奶奶是最认同的,每年的时候也是她们几个来代大奶奶看过的。至于府上的尺码也都是按着去年的同款。”
李晖琢忽然瞧了我一眼,继而问道,“这李府上的大房,今年可是同上一年一样的布量。”只因他问得随意,好像是在艳羡,并无其它,况且这位掌柜的早将他看成了大买主。
掌柜的回答得也是随意,而且是无所不答,“一直是如此一般的用量,只因,大房上并添置新的人口。几年来每次裁换新衣也总是用如此的布料,稍作加减。”有了钱,连这种私事也慢慢地透露了出来。
李晖琢忽然冲着我这边笑看过来。我盯着他,慢慢想起,昨天我那便宜大嫂曾说,近日的家祀时,也是要给她的那位新妹妹做几身衣服的。而且,大房中的用人数量几年来一直未变,所以就不得不多用些布料。当时我还替便宜大嫂不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到这些。
可是,如今瞧在我们眼中的实际情况,却似乎是另外的一个样子。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大奶奶手下的姑娘事多,这会儿上乍然又来了一个新奶奶事就更多,于是给忘了呢。况且她们毕竟都是大奶奶家带来的丫头,又有哪一个是真心地要为新来的什么奶奶做什么衣服。忘了也都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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