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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梓修看着空掉的手心,只见杜芮一脸紧张。
“……确定吗?”施容又问了一遍,“大人怕是不行了。”
杜芮咽了咽口水,“飒尔……阿容,孩子是无辜的!一定要留!我和梓修现在过来!”
她将手机重新递到夏梓修手上,只见夏梓修的神色依旧复杂,杜芮抿着唇……
良久,夏梓修重新对施容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早产,飒尔的力气不够,出血太多,而且胎位也有问题,孩子生不生的出来……我也不知道。”
“只保大人呢?”
“她一直叫着,要把孩子生下来……”施容的声音很浅淡,还带着一些敬佩,似是对这个坚强孕妇的一种尊重。
“我知道了。”夏梓修挂掉电话,他拉过杜芮急急忙忙穿衣服的手,“你为什么要去?”
“梓修……飒尔她……她……”杜芮说不出来自己现在的心情,很焦急,她总觉得应该要去。
“她是死是活,孩子留,或者不留,和你都没有关系,你给我好好躺着。”夏梓修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
“梓修,你就让我去吧……她……她有话对我说。”杜芮恳求着他,她直觉飒尔一定会有话想和她说,按照施容说的情况,说不定孩子都生不下来,飒尔就死了,赤门里,飒尔只和她说过话……
“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怀有身孕,大晚上的,没必要为了一个……”
“梓修!”杜芮挣开他的手,“我要去!”
“……”夏梓修看着她坚持的神情,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你坚持要去,是因为飒尔,还是别人?”
“……”
“路槿桓?”夏梓修知道这种猜测显得他很愚蠢,但路槿桓对杜芮来说,也是特别的,这点,毋庸置疑。
杜芮深吸一口气,她上前吻了吻他的脸颊,“梓修,到车上,我把我知道的,关于路槿桓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你。或许你就会懂,为什么我坚持想见飒尔,为什么一定要留这个孩子。”
夏梓修闭了闭眼,好像他总是拒绝不了她的坚持……
宝马在空旷的大路上开着。
“路槿桓的母亲是意大利的一个妓女,出生于贫苦家庭,为生活所迫。她外貌美丽,惊艳,入这行开始,就成为所有人觊觎的对象,初YE那晚,是路槿桓的父亲买下的她,寒岭的前老大。他为她赎了身,甜言蜜语没有尽头,他说爱上了她,他母亲是个天真的女人,她以为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神,她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他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日子。但是一切都在她生下路槿桓之后改变了。”
杜芮静静的说着,她其实没有想过要把路槿桓的事情和夏梓修分享,她想,路槿桓无论如何,也不想得到自己对手的同情吧……
但路槿桓于她来说,很复杂,她见过他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她对他的看法,对他的态度,和别人不一样。
他犯过很多错,做了很多恶事,对她和夏梓修也一样,可是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女人,容易同情心泛滥。
夏梓修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杜芮和他说过,关于那本日记本的事,但是关于路槿桓的事情,她只带过只言片语,不曾像今天这般,说的详细。
“生下路槿桓之后,这个男人并没有多爱这个孩子,但他依旧对女人很好,宠溺,疼惜,甜蜜……女人都很幼稚,很受用这种好。男人来到意大利,是为了拓展自己的事业,有一次,他遇到了麻烦,女人很担心,便开口问了。结果第二天,事情,解决了,女人出卖了自己的身体,让男人在事业上前进。她觉得自己很脏,但是男人却没有嫌弃她,说会一直爱她,然而爱她的方式,却是让她一次又一次的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女人忍住了,看着男人的势力,权力越来越大,她是满足的。她知道自己对他是有用的……”
夏梓修抿着唇,“愚蠢的女人。”
杜芮点头,“我也觉得很愚蠢。可是在爱情面前,谁不愚蠢呢?”
“……”
“再后来,你猜如何了?”
“男人在意大利的事情都办完了,走了,丢下了女人和孩子,说不定还扔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杜芮点头,“对,那个禽兽就是这样做的。他说了会回来。但是没有,女人将孩子养大,用的还是妓女的身份。”
“……”
“路槿桓很小就很懂事,女人一直对他说,你父亲会回来。他嘴上应着,但心下却丝毫不信,他睿智,灵敏,聪明,成熟。五岁就已经知道偷抢坑蒙拐骗,他知道,他多往母亲的存钱罐里扔一些钱,母亲就可以少出去一晚上。”
夏梓修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有些泛青,听着杜芮款款道来,他心下竟莫名的烦躁。
“虽然日子过得很坎坷,过得很狼狈,但他母亲对他很好,爱他,疼他,每次有人找上门,指责他是个小偷,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她母亲就算被人扇耳光也会维护他。这种生活一直维持到他九岁那年,她母亲患上了癌症后变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救她,于是,一个九岁半的男孩,手里攥着偷来的钱,偷渡到了中国,他要找那个男人。他运气不错,在他饿的快死的时候,看到穿着名贵,左拥右抱的亲生父亲。”
九岁半的孩子,偷渡来到中国,胆子大,本事大,最重要的是这可怕的决心。
“够了。”夏梓修打断她,他不想再听下去,杜芮如此了解另外一个男人的过去,这一事实,让他并不愉快。
杜芮伸手握着他的手,“梓修……你和他是对手,你应该了解他的。”
“我想我会用其他方式了解,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夏梓修直白的说道,话里难掩不满。
然而,杜芮没有停下来。
“他的亲生父亲并没有理睬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脏兮兮,自称是自己儿子的人,这个黑道老大,怎么可能真的放在眼里。但是路槿桓和别的同龄人不一样啊,那双眸子,一举一动,精明,睿智,尖锐。这一点被他父亲看上了眼,他被带进了寒岭。他恳求男人去救救他母亲,男人说可以,只要他肯留在寒岭,替他做事。他立刻会派人去救她母亲,医好了,还会让他们一家人团圆。”
“路槿桓有很多的兄弟姐妹,有很多的姨娘,那时候,他才知道,他父亲有的女人,真的是数也数不过来,他的孩子,更是看也看不过来。对于那些兄弟姐妹,他只在日记本上留了一句话:有朝一日,一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或许那些兄弟姐妹虐待他了吧……”杜芮猜测着,而后继续道,“后来,他接受了近三个月的残酷训练,最后,迈进十岁的那一天,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告诉他,今天是他的生日,好像是希望得到些什么,结果他的父亲给了他一份生日礼物,让他参加一项任务,那项任务就是杀掉飒尔全家。他们带回的战利品就是飒尔。他父亲很慷慨的把飒尔送给了他。”
“路槿桓并不觉得杀人有什么,如果杀了这些人就能让这个没有人性的男人救回母亲,他无所谓,一个也是杀,十个也是,一百一千都是一样的。梓修……他在寒岭一呆就是五年,这五年,他经历了很多,但是他都一笔带过,写的最多的是,听说母亲的身体好了,听说现在住在一个庄园里,听说有很多的仆人,听说吃的喝的都是高级货。这五年,那个男人一直用他母亲作为筹码,让他杀人,让他涉险。支撑着他的唯一信念就是和母亲团圆,可是男人的一再推辞,让他产生了怀疑,十五岁那年,他从寒岭逃走,回到意大利。”
夏梓修开着车子,速度飞快,确实,这些已经足够引起杜芮的同情……甚至更多。
“回到意大利,没有庄园,没有仆人,有的还是他们那间破旧不堪的贫民屋,屋子早就塌的不成样,门被人锁上了,他推开早就被腐蚀的木门,梓修,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一堆白骨。”夏梓修冷冷道。
杜芮点头,一时间心痛不已,当初看他的日记,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她明白他的痛楚,明白,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踏进屋子,见到的竟然是自己母亲的白骨。
死了,都没有人收尸……
这种悲哀,这种冲击……
“他要报仇。他很聪明,也很沉得住气,他回去过寒岭一次,什么都没干,只带了飒尔出来,然后一晃就是八年,他再次回国,将所有人都杀光了。他坐上寒岭的位置,成了恶魔。”
“他写日记的习惯是跟随她母亲,他在她母亲的日记本里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支离破碎的爱,还看到的是,一份委屈的怨,埋怨,还有就是女人的下贱。”
“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飒尔。梓修,飒尔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她看着他,“路槿桓的过去很可怜,可是他的现在很可悲,飒尔一定有话想对他说,一定有,他想要毁掉A市,能让他改变想法的人,只有飒尔,只有飒尔的孩子。”
“如果他有这个能耐,就让他毁好了!”
“梓修,他做得出。”杜芮说道,“我知道,赤门没有必要管A市这些无辜市民的生死,可是你也看到了,之前,他一炸就是一个酒店,死了多少人,他根本不在乎。这座城,是我们的开始不是吗?即便以后不留在这里,这里也充斥着我们丰富的回忆,梓修……”
“你说这么多,应该不会是想让我也同情他吧?”夏梓修静静问道,暗夜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寒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的悲惨,有的安逸,这些奠定了他们今后走的路,但是如果因为过去,而禁锢了自己的未来,是愚蠢的。
“不是让你同情他,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他的孩子。他如果知道自己有个孩子,一定不会这么极端。”杜芮说道。
“不可能。”夏梓修直接回道,“路槿桓的过去是很可怜,但是他生性残忍,这一点没有变,孩子生了下来,我也只会送孤儿院。他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
这是夏梓修最大的让步,他其实根本没打算让这个孩子出生,但是又不想在杜芮面前,表现的太残忍。
她现在怀孕,对这些事情很敏感,他不会刺激她,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送孤儿院。
他不可能让这个孩子牵住杜芮。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杜芮抿着唇,其实她也知道让孩子留在赤门的可能性并不大,可是至少得让路槿桓知道--
“你不要再说了,芮儿……”
“……”杜芮咽了咽口水,见他神情并不好。
他道,“你今天为他说了这么多,我希望只是你的同情。”
“你怀疑我?”
夏梓修看着前面空旷的马路,“你对他了解的太多了。”
了解的越多,对一个人的感情就会越复杂。
杜芮抿着唇,见他神情过于严肃,一时间也不高兴了,她“哼”了一声,“你以为是我想知道吗?我要是没有看他的日记本,我怎么会知道?”
正是因为那本日记本,让她对路槿桓这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该恨,还是该同情……
夏梓修生死不明的时候,她只想杀了他,但是现在他们都好好的,她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
不忍心……去恨那样一个人。
她想挽回些什么,尽管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力量。
所以,她几乎是在代替路槿桓,想要抓住飒尔些什么……
有点多管闲事,但她就是不能漠视。
夏梓修伸手搂过她的小肩膀,“是我想多了,放心,飒尔会把孩子生下来。”
杜芮点头。
到了城堡,近一个半钟头的车程,杜芮小手一直紧紧攥着,踏进城堡的大门,她听到手术室的方向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杜芮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这间手术室的器具还算是齐全,施容穿着手术衣,戴着手术手套,手上都是血。
飒尔的脸色苍白,她的唇都被她咬出了血,在这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刺目。
“换上衣服再进来!”施容严肃的说道。
“大嫂,跟我过来。”小蝶拿了一套干净的消毒衣递给杜芮,走到小房间,让杜芮穿上。
再次走出来,飒尔只是粗喘着气,脸色越发苍白,“怎么了,阿容。”
杜芮焦急不已。
施容走到飒尔身边,“还有力气么?”
飒尔摇了摇头。
施容闭了闭眼。
“顺产不行的话,就破腹产不行吗?”杜芮不解的看着施容。
“她对麻醉过敏,会直接死的。”施容解释道。
“那现在怎么办?”杜芮看着施容。
“只能再等等,等她缓点力气出来。”
杜芮的手陡然被一只手心满是汗水的手攥住,虽说是攥住,却并没有什么力气,她看向飒尔,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飒尔……”
“生剖吧……”她咬着牙说道。
生剖……
杜芮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苍白的一张脸,汗水浸透她的头发,她看上去消瘦很多,是他们害的她,是她害的她。
施容闻言,也很震惊,生剖,不打麻醉,也会死人的……
“我好没用……”飒尔的眼睛红红的,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和汗水混在一起。
杜芮抿着唇,她拿过面纱擦着她的脸,“飒尔,你很了不起,孩子会生下来,我们加油!”
“杜芮……”飒尔看着她,神情里全是感激,“剖吧,我不怕疼……这点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她这辈子,什么疼没尝过,难道还怕这手术刀割开皮肤的疼?
“更何况,能保这孩子平安,我什么都不怕。”
杜芮闭上眼睛。
“如果确定了,我就动手了。”施容说道。
杜芮摇了摇头,“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一定还有的……飒尔,你想想看孩子,你不想看孩子长大了么?一定有力气的,飒尔!我们再使点劲儿,好不好?”
飒尔摇头,她已经尽力了,她没有力气……
“总之,再拖下去,孩子和大人,一个也保不了。”施容果决的说道。
杜芮紧紧闭上眼睛,这太残忍了……
“不然……不然我们不要孩子了……”
“不!”飒尔摇着头,“我要他,我要他……”
杜芮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对上飒尔痛苦的神情,她的心被紧紧揪着。
施容瞄了眼杜芮,还有杜芮微隆的腹部,“梓修来了么?”
“老大在客厅。”风小蝶说道。
“让他进来把杜芮拖出去。”施容果决道。
“我不要!我要陪着飒尔!”杜芮看向施容。
施容冷眼看向风小蝶,“还不去,不然你拖?”
风小蝶忙应了声,奔了出去。
梓看只杜到。她也是孕妇,看着飒尔生产,并不合适,“你还有什么话就赶紧对飒尔说。”
这句话让杜芮顿时心提了个紧。
“飒尔,加油,加油……”杜芮除了说这句话外,她不知道说什么。
飒尔看着杜芮焦急的神情,一时间竟走了神,想着,这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的生死和她有何干系啊,她何必着急成这样,回过神来,还是杜芮紧皱的眉头,还有湿润了的眼眶。
她轻笑,而后点头。
杜芮被夏梓修带了出去,无力的靠在沙发上。
“这种场面,你确定,你来对了?”夏梓修问道。
杜芮不知道,她只觉得很害怕,紧紧环着自己的腹部,生产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夏梓修知道她在想什么,“怕了是不是?”
杜芮沉默不语,她靠在夏梓修怀里,紧紧抱着他,良久才道,“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夏梓修顺着她的头发,他知道她吓坏了。
闭了闭眼,他的态度该强硬点的。
但是,D,这女人态度比他更强硬……
夏梓修忍不住在心里谩骂出口,骂他自己亦或是骂她。
飒尔痛苦的叫声从手术室里传出来,手术室的隔音效果已经是顶尖的了,但杜芮还是能听到,也不知道是真的听到,还是想象中听到。
四十分钟后,手术室门被打开,杜芮这才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一时间感动不已,施容对杜芮道,“你进来。”
杜芮忙点头,而后走了进去。
手术室里充斥着血的味道。
施容面色冷静,“是个女孩。大人不行了,她有话和你说。”
“怎么会?”
“原本就不可能保得住大人,如果不生剖,孩子也会窒息而死。”这些,施容在生产过程中和飒尔说,于施容而言,这个孩子并不是一定要保住的。
生下来或是没生下来,于赤门,没有关系。
杜芮吞了吞口水,她走到面色又惨白许多的飒尔面前,看着她,“飒尔……你好棒。”
“你……你在嘲……嘲笑我吧……”飒尔苦笑,唇上没有半点血色,她没有痛死过去,是一种奇迹。
“杜,杜芮……”
“恩?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杜芮握着她的手,冰冰凉……
飒尔点头,“孩,孩子……我,我看过了……你看过没……”
“还没来得及,等会就去看。”杜芮心下觉得好笑,她好像真的在扮演路槿桓的角色,只是眼睛早就湿润不已。
“杜芮,见到他……帮,帮我给他带句话……”飒尔说道。
杜芮看到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就像一条细流般,不曾停歇的往下流。
“你说。”
“你告诉他……我也想陪他,陪他走下去……可,可是我只……只是个普……普通女人……我不够……坚强,不够……够勇敢……我没有勇气,我害怕……”
杜芮摇头,“你很坚强,你很勇敢,看,这孩子,是你拼死生下来的,你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
飒尔哭着笑出来,此刻的笑容在杜芮眼中,很灿烂。
“你告诉他……我其实……其实知道他是被逼的……我知道他也很……很痛苦……”飒尔说着,“我其实……其实很爱他,他给了我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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