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宁愿,这个坏人由她来做。
她宁愿,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存在过的事实。
心里下了决定,一切都变得简单。
严漠臣怕她想不开,主动留在宁善的别墅,一整晚就合衣躺在客厅里的沙发。
入夜后,他无法安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水晶灯,内心纷乱。
忽然,隐隐有声音从她的卧室传来,他立刻坐起身,想要确认夏苡薇是否安好,但刚迈出一步,便清清楚楚的听到她的哭声。
最终还是没有去打扰她,也许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一个人的宁静。
一整夜,她的哭声断断续续,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天际泛起白霜,蒙蒙的亮起来。
做坏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容易。
一早,夏苡薇从卧室里出来,着装整齐,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除了红肿的眼睛透露唯一的心事。
严漠臣迎上她,谨慎而小心的口吻,问:“决定好了吗?”
她点头,重重的一下:“我会打掉他。”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我已经预约了医生,今天下午就”剩下的话,几次开口,她都没办法完整的说出来。
母子连心,此时的她,最痛。
严漠臣眼里有着担忧:“真的不告诉他吗?”
她摇头,说的坚决:“不。”
他轻叹:“好,那我陪你。”
她抬起头,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的脸上,还是摇头:“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
“就算是普通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做流产不是小事,你总要有人在身边照应着。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陪着你,好吗?”
严漠臣做事向来不容别人质疑,说一不二,但也许因为对方是夏苡薇,他才放缓了语气,甚至连姿态都放得很低很低,似乎生怕她会不同意。
夏苡薇看着他许久,他的心思她懂。刻意疏离,是不想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此时,她的确需要有一个人在她的身边。
闭了闭眼睛,自私就自私一次吧,反正她已经恶贯满盈。
严漠臣为她重新预约了时间,为她做手术的大夫也是找的最好的权威。
虽说科技先进,没有痛苦,但毕竟是从身体里剜出一块血肉来,怎么会毫无感觉。他能做的,只是将对夏苡薇的伤害降到最低。
周密的检查进行了两个小时,下午两点一刻,她躺在了病房上,挂着吊针。
夏恩恩小时候的画面一幕幕的掠过脑海,越想,就越渴望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想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
闭上眼睛,还是有潮热的泪水从眼角溢出。
严漠臣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好看到她在拭泪,指尖划过,脸上不留一滴液体,好似并未哭过一样。
她很坚强,一向如此。
连他都觉得佩服。
同时,夏苡薇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严漠臣扫了一眼不停闪烁的屏幕的名字,眉头轻蹙起来。
夏苡薇盯着电话许久,终于还是接通。
“喂。”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许是怕莫濯南会听出什么不对劲,刻意放小了声音。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严漠臣心里不是滋味,轻叹了一声,独自走向阳台,窗帘隔绝了另一个世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燃,袅袅白雾升起,模糊了他眼睛里多余的情绪。耳朵,不由自主的听她和莫濯南交谈的声音。
“我没在家里因为有点闷,现在在外面散心。你不用过来了,我和女朋友在一起,不太方便。”
夏苡薇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似乎在听莫濯南说话,很快,轻轻地一笑:“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我,快去开会吧,我听到白雅姐叫你了。”
“知道了,我会早点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夏苡薇才挂上手机。
莫濯南絮絮叨叨念了她半天,从不知道男人可以婆妈到这种地步。
夏苡薇始终维持着笑容,但挂上电话的那一刻,眼泪才不争气的忍不住落下。
严漠臣听到她啜泣的声音,烦躁的掐灭香烟,大步走进来,拿出纸巾递给她。
夏苡薇道了句谢谢,擦掉脸上的泪珠。
“别哭了,对身体不好。”
夏苡薇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对他苦笑:“抱歉。”
说什么对不起呢?
他们之间,这种话听着太伤人。
严漠臣垂眸,掩藏了微微落寞的眼睛。
很多女人因为意外而打掉孩子,都不曾向她这样伤心。记得乔菲打掉孩子时,竟还能瞒他瞒得天衣无缝,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拍戏。
可是夏苡薇不一样。
严漠臣了解向婉,她从小就是孤儿,最渴望的就是有一个家,渴望有亲人陪在身边。如今的夏苡薇和夏恩恩相依为命,只有他们两个人,怎么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家呢?
肚子里的宝宝是她的骨肉,舍掉亲人,她有多么难过,他完全明白。
终于,还是忍不住握住她冰凉的手:“你还有恩恩,还有我,还有莫濯南。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夏苡薇点点头,不知是否真的将他的话停了进去。很快,到了手术时间。
夏苡薇躺在手术室的时候,麻药还没有完全起作用,因为是局部麻醉,她的意识一直非常清醒。
渐渐地,下半身没有了知觉,只能被迫随着医生摆弄。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晰的痛苦猛的从下身传来,她第一时间咬住了下唇,死死的力道。
她几年前经历过几场大手术,对于麻醉的药效已经有了几分抗体,这种剂量小的麻醉,对于她来说,很快就会失效。
夏苡薇睁着眼睛,手术灯的光线照着她的眼睛,视线一片花白。下身一阵又一阵激烈的疼痛传达到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几乎都因此抽搐着,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冰冷的器材钻进她的身体里,一点点的搅着,刮着
但始终,她没有吭一声。
用这点疼,补偿一条命,惩罚已经太轻。
最后,当温热一丝丝的脱离她的身体时,巨大的空洞几乎要将她淹没,像是坠入无比黑暗的深渊。
一瞬间的感觉,只有冷,身体和心,都冷的发颤。
严漠臣焦急的等在手术室外,护士以为他是夏苡薇的丈夫,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
她这样的身体,孩子必定不能留,只是可惜了这年轻的一对小夫妻,要无辜承受这种苦。
不知过了多久,严漠臣只觉得时间太漫长,也太难捱。
终于,夏苡薇被几名护士推了出来。
见到他的时候,为了让他安心,甚至费力的扯出一丝笑,苍白干涩的唇开裂,嘴角已经有干涸的血迹。
看着,便觉得眼睛一酸。
用力握住她的手,严漠臣也破天荒有些哽咽:“疼么?”
她笑着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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