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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圣埃回到希尔顿的家时,太阳早已沉落在遥远西方,月城的月永远明亮,村落中的屋子一边是一条露天大道,月光终于可以在这里洒下,一眼望去,大道上寂静无人,的确,因为已是深夜,所有人都已经入睡。
他想趁着这般寂静从家里的木窗跳进自己的卧室中,然后把书悄悄藏起,但当他走近屋子,却看见门前一点灯火闪亮,执灯者是他魁梧的父亲,精瘦的母亲在一边借着灯火搓捻着灯丝。
他连忙闪在树后,他的手中托着大书,他看到那火光,意识到父亲一定会用这将他的书烧毁,他好想退回林中,但在这时,他听见父母的谈话。
“他走了,他怎么能离家出走,他千万不能出事,听说那边的林子里有凶猛的野兽,他可不认识路。”母亲声音嘶哑,似是在哭泣,而且已经哭了很久,“你一定要将他找回来,已经一天一夜,他才那么小,若是他遭逢了不幸,我也不好活下去。”
“我这就进林子中,拼上我这条命,我也要将他带回来。若是野兽吃了他,我会誓死与那野兽较量一番,如果它没能把我吃掉,那我就要掰掉它的牙齿,用利刀将它喉咙割断,拖回来熬汤喝。”圣埃注意到,父亲的另外一只手中拿着利刃,他的声音格外坚定。
圣埃意识自己犯下大错,他将书本用木板盖在屋子后的渊木树根下,父亲刚刚走进林子,他便奔了出来。父母的欢喜是他难以预料的,因为他的坚持,他们两人再也不会要求其作为一个木匠,这样他可以经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童年时的他大概就是如此,得到自由后,他整日坐在渊木顶端的自然中翻看那淡绿色的精灵册子与那些悠远的关于古西兰布托的神话故事。
他的脸是平静的,一无喧嚣,他的眼是清澈的,一无纤尘;他总是不言不语——无论对谁,孩子们找他玩耍,他淡笑谢绝,父母催他休息,他淡笑谢绝,成群的孩子们在蓊郁的林中嬉戏着,他则靠在近处的大树下眼也不眨地翻看着大书。
时间过去,当九岁时,同龄的孩子们去月城圣坛席坐接受长老们例常的教育,他迫于父母,却逃离现实,每一日的圣坛中,总缺少一个他的身影,除了偶尔教他灵法知识的苍怜没有人知道他在这段时间内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干了一些什么,女孩子喜欢他却不敢接近他,男孩子则慢慢反感他。
渐渐地,他疏远了所有人,他的日子过得平静如洗,他的周身各处都散落着一种独一无二的优雅气质,那来自于他的宁静,也或许来自于书本。人们都认为他这样做是已经丧心病狂,是想在那些无人理解的古书中得到真理,但人们都错了,实际上,人们都没有窥见他——圣埃决龙狄斯的真容,那个男人的平静,就像是隐匿在深渊地心中的滚滚热岩,表面上一无所扰,实则,爆发起来将无人能够遏制
十四岁,这对于青冥境的所有男孩来说是个解放的年岁,也是个独立的年岁。在这一年,父母将完成对男孩的抚养义务,孩子则必须脱离父母独立。
在十四岁这一年开始的第一天,圣埃把一直喜欢的邻家女孩长着红色卷发与碧蓝大眼的菲丝丽雅叫到身边,与她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走了,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你爱我,跟我一起走吧。”
“你要去哪里?”菲丝丽雅一直对圣埃有着非凡的好感,她的心中一阵激动。
“要去往许多地界,我要逃离这里,逃出青冥境之外,我并不确定那是什么地方,只在书上看到一些。”圣埃语调平静。
“但法律规定,我们不可以出去。”菲丝丽雅皱眉,“凯洛萨依之门(6)是不容亵渎的。”
“这条法律是个牢狱。”圣埃道,“我要离开,我要学到很多东西,见识外面世界的浩瀚宏伟,也许永远都不会归来,你会跟着我走么?”
“圣埃,你时常令我着迷,但”菲丝丽雅踟蹰,“我的父母不会同意,而且,我,我真的走不了。”
圣埃淡笑,再也没有言语,他大步走开,那样坚决,于是菲丝丽雅落下永久的遗憾。
当圣埃再次回到这里,那已是八年之后的事情。
圣埃靠在天木的枝杈上继续回想,转眼间一个童年已经过去,他的思绪转到他回到月城的那些年。
那是一个骄阳似火、明月若风的盛夏。他以卓尔不凡的灵力和广博的知识在月城作为一名殿前灵士。虽然权职很高,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无聊,人生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追逐,当他的目的达到,他的生命之火也随之熄灭散尽。
闲暇之余,他偶尔回乡探探父母,又偶尔在月城东方的天木林枝头俯瞰那如星河般坐落的城市殿宇与那远方高低起伏的群山万壑,青冥境的一切风景令他深深沉迷。
他曾与儿时喜欢的菲丝丽雅见面,但她已不曾令他心动,她是那么的普通,在亿万人中随众而行。她只知道如何去生活,去活着,为了生活而丧失生活,而不知生活与生命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此时,他拿过那颗童年法芙羽赠他的红宝石。
他深深忆起那些往事,那些美好的匆匆时光常在他的梦境中往复来回,让他深深渴望。他忽地察觉,原来他一直深爱着法芙羽,他倾尽全力挣破这个界逃脱出去只是为了去寻觅她。
他发现,他喜欢的是一种感觉,一种唯有法芙羽能够带来的一旦忆起便会心花怒放,一旦相见便会心如击缶的独特感觉。世间有一种感情叫一见钟情,不掺杂任何感激的情感,那是最真最纯的爱情,他常常会想,大概他与法芙羽便是如此。
他的时光在思念中度过,他想要再去寻觅她,他的日子过得满腹希望而又百无聊赖。
一日夜里,当他在夏风簌簌作响的天木林中散步之时,他突听见落叶般的脚步徨音,他伫立倾听,快步拐过层层树林,来到声音发出之地,隐藏在一棵相对低矮的山毛榉之后。
他看见,蓝月的光芒投在一只微微抬起的纤纤细手上,那是一个女子,她穿着天鹅绒的披风和蓝色丝质的袍子。她的亮丽黑发若瀑布倾泻,她的蓝色瞳孔若明月闪亮,她的清澈脸颊大概唯有无形的风能形容,她迈着轻巧的步子行在林中,如同她是一个受惊的迷途者。
经年之后,仿如隔世。
圣埃认出了她的仪容,他灰亮的灵士长袍上嵌着那他久久留存的作为纪念的红宝石,现在,他近乎每日都会想起那个难忘的夜晚,遇见法芙羽与苍怜前辈,那近乎改变了他一生的光阴,若不是苍怜,他现在也许在希尔顿那个小小的村落跟着父亲伐木而从不知世界的广阔并引以为豪。
“法芙羽。”他从树后走出,声音依旧平静。
那女子回头,她盯着圣埃,忽地就认出了他。
她还能叫出他的名字,“你是山洞里恐惧父亲烧书的圣埃。”法芙羽仰着脖子笑出声,她扯掉天鹅绒披风,她的动作大方,甚至每个步伐与神态,她上前拥向圣埃,笑容逐渐化为激动的泪水,“我们又相见了。”
“是的,这像是一场梦境。”圣埃轻吻她的脸颊,他太过于激动,倾诉着自己遗世的情愫,“我时常怀缅你,你是那么独特,我曾到外面去寻你,但外界辽阔无涯,之后我了无希望,前往大西城(7)习刀。”
“我听说过你,是大西城王者罗门力尔教授你。”法芙羽笑道,“你是一个令人难以忘记的孩子,每临夜深人静,我会深深忆起你。”
第二日,圣埃乘骑白须灵马带法芙羽前往北方旷野。
蒲公英的大海,雏菊的黄昏,树涛攒动若风笛脆响,在那样美丽的人间仙境,他们相知相爱。毫无纤尘,如此纯洁,情人眼中的诗意,谁能读懂。
在那清河蜿蜒、绿草茵茵、骏马驰骋的广野,他们追逐嬉闹。
当日落西方,两人坐在山丘上,圣埃聆听法芙羽在他耳边低声诉说,“欢愉的日子总是短暂,但这光阴却能将你从睡梦中惊醒,圣埃,我要离开这里了。”
他记得她温柔而坚定的话语,那时候她蓝月般的眼睛变得细若流水,里面的眼泪中包含着愤恨与凝重,她说:“我的老父亲永别了我,他是一代明君,你有听说过‘兰城西望云离野,风步水波云上城’么?那便是父亲的名字,他的名字将永刻在历史的丰碑与人民的心中!一个篡夺王位的弑君者杀死了他,他是本国的白军统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但他却带着他国的兵与本国的刃背叛国家,我一生从没有见过如此的恶者,他屠杀了本国尽五十万无辜平民!”
“他是云离野,一个令人钦佩的人。”圣埃将她拥向怀中安抚她,这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告诉她,“前几日,在这里西方不远的地界,褐翼天使摩梭亚杀死了本国百位天使守卫军的人,然后与他那病体垂危的妹妹跳入了精灵暮水永辞人世,而且,他杀死了善良和蔼的冬温灵士,我想你的父亲与冬温灵士该是一样的人。多么恐怖的家伙,我的意思是,摩梭亚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他曾来到这里,我与他有过接触,他,他只是特立独行,大司让他捎话给月城之王说要在兰城举行议会,但他来到这里,什么也没有提,只是在城中买到柠檬糕点便回返送给了他的妹妹,他告诉别人说‘大司们要我来,言外之意就是让我见识这里出了名的柠檬糕点。’”
法芙羽没有对此事做评论,过了好一阵,她才说:“那位弑君贼人西斯兰格修?莱尔德龙手中掌握一切大权,他继承了父亲的位置,为了稳固帝位,或者说他本就对我痴迷,他想要娶我为帝后,我带着侍卫失落地四下奔逃,我希望留在这个西斯兰格修也许永久都不会发现的仙境之地,但,但我不能,身为父亲的唯一子嗣,我不能,我必须面对他,拯救子民于烈火冰山之中,取回本属于我的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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