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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贞到了人前后,立刻喝令官差道:“住手!”
申德见状不妙,心中顿时又急又惊。
贞贞心里有了男人,他是知道的。贞贞最近偷偷溜出去见男人了,他也知道。但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贞贞在外面有了相好,是他凭着蛛丝马迹猜测的。贞贞这会儿忽然不要命的跑上来,阻止官差继续对这个叫小风的用刑,他就隐约猜到贞贞喜欢的男人是谁了。想到女儿下一步极有可能冲上去救护心上人,将什么清誉啊,脸面啊,都丢开不要,申德便急得什么似的。他忙喝令左右道:“还不将小姐带走?用刑的场面有什么好看的?”被官差当众拉扯一下,总好过让女儿当众护着这个恶贼。
几个官差却是一怔,并不敢贸然上前拉扯县令的心头肉。贞贞趁此机会,忙举步朝小风那里去。
顾唯念忽然上前,一把拉住了申贞贞:“贞贞姑娘,你是来找我的吧?我没事,你不必如此担心。”
申贞贞一怔,她最初真以为遇到了什么熟人,再仔细一瞧,面前这个清纯秀丽,鬓发微乱,以至于带了几分楚楚动人之姿的少女,她根本不认识。
她一边去拨开顾唯念的手,一边道:“我……”
顾唯念忙打断她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没事的,我好好的,正看这个叫小风的家伙被差大哥用刑呢。原来最近在春平驿馆作恶的人就是他,那个外号叫做鸭子西施的烤鸭店老板娘就是他姐姐。”
她实在看不得好的姑娘,为了一个骗子搭上自己的清誉和父亲的官声。她做不了许多,只能在这种时候,赶紧告诉贞贞实情。若贞贞听了这样的话,还是坚持要救小风,她也就无能为力了。多管闲事,也总要有个度。
“什么?!”贞贞再度怔住了。这个受刑的男人叫小风?不叫赵贤?他不是外地人,不是卖艺的?他是鸭子西施的弟弟?
顾唯念又道:“我也觉得这事儿太让人惊讶了。你说他好好的石头镇乡长的儿子,怎么做这样的事呢?听说这人以前闯荡江湖几年,会说各地方言,又会功夫,会杂耍,做什么不好,偏要干这害人命的勾当。”
贞贞彻底傻住了。她朝着四周人群看了一眼,看到众人都在朝着“贤哥”指指点点。耳畔隐约有人道“好好的乡长儿子,怎么干这样的事?”“活该呀!”“活该!”
顾唯念又笑道:“看他挨打也怪吓人的,咱们还是走吧。”拉着贞贞便往人群外面去了。薛少河连忙跟了上去。申德忙派了两个官差跟上去保护小姐。
贞贞看来也不算糊涂到家。虽说让人骗了,但这会儿既然知道了骗子的真实身份,虽然心里迷惑甚多,但也不会再贸然豁出去救人了,迷迷瞪瞪竟真的跟着顾唯念往人群外去了。只是,她到底情深难舍,就要出人群时,忽然又咬牙一回头。不行,她怎么能信了别人,不信“贤哥”呢?
申德见女儿忽然回转身子,忙道:“停手。先将人犯带回衙门,本官要慢慢审他!”
顾唯念也低声对贞贞道:“走吧,申大人会将事情查清楚的。”
贞贞见官差已经给“贤哥”松绑,略一沉吟,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了。方才是形势紧急,她不得已才要往前冲,现在“贤哥”暂时安全了,她只要回到家中,私下向父亲求情便是。至于拉着她出了人群的少女,她虽不认得,却能瞧出这少女充满了善意,面上微笑十分可人。最重要的是,父亲并没有阻止她被这个少女带出人群。若这少女是个危险人物,父亲自然不会任由自己被这少女带走。
看着贞贞被顾唯念顺利带出去,申德暗暗吐出一口气。这个死丫头,回头非教训她不可。好好的官家千金,怎么就跟一个作恶多端的凶徒这么亲近了!
申德回到县衙,匆匆处理了一下纷乱的情形。小风被下令暂时关在牢里,为防这小子真出个不测,问不出案子不说,女儿也与自己反目成仇,申德没再让人对小风用刑了。反而关照人看好小风,莫叫这小子死了。
至于那个生得美丽动人的鸭子西施,申德一时半会顾不上,也命人将她两口子暂时关了起来。
接着,申德便气急败坏赶回家中去教训女儿。
顾唯念和薛少河皆在申府做客。令二人大感意外的是,申德并无妻妾,家中女主子唯有女儿申贞贞,贞贞身边一个年长的老妈子,便是府里最有威望的仆妇了。顾唯念一问之下方知,申德从未纳妾,几年前丧妻后便一直做鳏夫了。虽说县令的品阶不高,但也是朝廷命官,若要多娶几房妻妾并不是问题。如此看来,这申德无疑是极为深情的了。
顾唯念便笑对申贞贞道:“不想令尊大人竟如此念旧。”
一旁的薛少河懒洋洋道:“你就知道人家不续弦不纳妾是因为忘不了发妻了?”说不定是不举呢?也说不定是有什么其他毛病不愿意给人知道呢?不过此刻当着申贞贞的面,他自然不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申贞贞道:“我爹娘情深似海,这位姑娘说得很对。”
顾唯念白了一眼薛少河,又转而望着申贞贞笑:“令尊真是令人钦佩。”要不是申夫人已经过世了,她少不得还要添一句,“令堂真是令人艳羡。”
谁知回应她的却是申贞贞的冷脸:“这位姑娘,我的事情你好像知道的很清楚。”
顾唯念怔了片刻,呵呵笑道:“凑巧知道一些罢了。”
申贞贞此刻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傲,硬生生将局面弄成了她对顾唯念的步步紧逼,又道:“你这个跟班管你叫眉眉。你姓什么?”
“顾。”顾唯念下意识道。
“顾眉眉?”
顾唯念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薛少河抗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她跟班?”有跟班叫自家小姐叫得这么亲密的吗?
申贞贞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吭声。但是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鄙视和轻蔑。仿佛在说:就你这副样子,哪里不像跟班了?
申贞贞又道:“不是她的跟班,那你是她什么人?”
薛少河一时语塞。
其实“顾唯念的保镖”这个身份,跟“顾唯念的跟班”这个身份,差距也不是特别大。至少在他给顾唯念做保镖的这段时间,他跟顾唯念的跟班也没差多少。
申贞贞冷笑一声,又对顾唯念道:“顾姑娘,咱们本该素不相识,你究竟如何知道了我的事?”她是独女,自幼得父母疼爱,在家中就跟公主一般。此时此刻,因为人已冷静下来,便又好似一个骄傲的公主了。
顾唯念:“我倒是极愿意回答申姑娘的,只是不知申姑娘可愿意我就这么说出来?”
申贞贞打量一眼屋内的人员,有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妈妈,一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顾唯念、薛少河,还有两个被申德派来保护她的官差。
她自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顾唯念说起自己的私事,当下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又特地指了指那两个官差,“你们也走。”
毕竟这里是县令府邸,两个官差便顺从申大小姐的意思离开了。
屋内除了申、薛、顾,其余人都出去了。申贞贞奇怪的打量一眼薛少河,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刚才让你们都出去,你没听见?”
薛少河道:“你让你的下人出去,是怕私事在下人里传扬开。我对你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赶走我也没用啊。我还要保护眉眉。”
申贞贞依旧冷笑:“顾姑娘,你的跟班真没规矩,口口声声喊主子的闺名。莫非你们是主仆之间生了私情,所以才私奔离京不成?”
“您真聪明。说得很对呀。”薛少河道。
顾唯念心里一阵抓狂,真想揍薛少河一顿。她被困春平驿馆时,他就在外头瞎说。现在申贞贞误会了,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不过是接口稍晚了刹那,薛少河就认了申贞贞的话。这个坏胚,不将她名声败坏完,是不肯罢休了!幸好她一路上都没有用真名!不然老爹的一世英名就被她这个不肖女败光了!!
申贞贞面露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我爹这两日起早贪黑忙得什么似的,还说什么,春平县这回摊上大案子了,幸好来了一对京城口音的男女,那个男的本事大,兴许能帮他。”
薛少河道:“令尊还挺高看我的。”虽然他早就知道了。
申贞贞又道:“我也听说,后来你确实答应帮忙了。这么说,抓我贤哥的就是你了?”贤哥功夫那么好,春平县衙的官差有几分斤两她清楚得很,根本抓不住他的。
薛少河只得道:“申姑娘真是聪明过人……抓那小贼的正是我。”
申贞贞却冷冷瞥他一眼,道:“你很好,我会记住你的。”说到后来,声音中带着恨意,面上一阵发狠。她还未了解事情的全部,但已经开始厌恨起这个抓了“贤哥”的人。
“大可不必!”薛少河背上陡然一股凉意。申贞贞这充满恨意的小眼神,他还挺吃不消。
顾唯念听不下去了,原本的好言好语好脸色也都没有了,硬邦邦道:“申姑娘,莫非你就只管你的心上人有没有受委屈,全然不管别人的性命么?你也看到了,好好的春平驿馆,还有挨着那驿馆的半条街,都成什么样了?县里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出了这样的事,本就人人都可以抓那凶手。你对我薛大哥发狠做什么?”
本来她还挺生气薛少河平白辱没她清誉。然而,申贞贞才对薛少河一发狠,她就只顾着替薛少河抱不平了。
薛少河赞道:“还是我们眉眉明事理!”
申贞贞气得重重一拍手旁案几,长身而起:“你们胡说八道,我贤哥才不是那样的人。你们都冤枉他。”
顾唯念道:“申大人正在彻查此事,是不是冤枉他,你会知道的。”
申贞贞怒道:“我爹他……哼!”她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父亲审的案子也未必就件件不错。那不是抹黑自己亲爹吗?
顿了片刻,申贞贞又道:“你们到底是如何知道我与贤哥的事?”
顾唯念叹口气,遂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接着,又将今日的奇事也讲了个清楚明白。
申贞贞听完一切,仍是气得骂道:“你们不要脸,居然偷听别人的私密话!”
薛少河道:“申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又不是聋子。是你自己要在我们隔壁房间和情郎私会,隔墙有耳你没听过?”
申贞贞道:“若不在墙根处刻意听,避得远远的,你会听见?非礼勿听你都不知道?姓薛的,你早晚烂了舌头,聋了耳朵。”
顾唯念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申姑娘,你那晚说话时,分明是个柔弱可怜的女子。今日可真是大不相同啊!你这么人前人后两张脸,你的贤哥喜欢的到底是家中的你,还是客栈时的你?”她真是听不下去有人这么诅咒薛少河呀!
薛少河忍不住又赞道:“想不到眉眉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反击得真好!
“近墨者黑罢了。毕竟和你一起厮混久了。”顾唯念闭眼长叹一声。
申贞贞果然气得脸色发白:“你们滚!都滚!”她原本脾气并不好,但是一看到贤哥就忍不住软下来,极小心极温柔的待他。她有时候也会害怕,万一贤哥喜欢的就是温柔如水的女子,而她其实骄横、跋扈、不讲理。有一天,贤哥会不会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再也不喜欢她了,不要她了,那她要怎么办呢?
她认识贤哥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可她就是觉得,她这辈子离不开贤哥了。若贤哥逃不过这次的劫难……只怕她也要跟着贤哥去了。
薛少河不满道:“申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眉眉才帮了你的大忙,你这是什么态度?”
申贞贞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与你们有什么相干?要你来多管闲事?你管得着我么?”
薛少河不想再跟这少女打交道了。他拉起坐在圈椅上的顾唯念道:“眉眉,咱们走。”
顾唯念便跟着他离去了。毕竟主人都下逐客令了,她还没那么厚的脸皮赖在这里不走。只是,她终究还是不忍心,临出门前,仍旧回头劝了申贞贞一句:“申姑娘,那小风既有本事用苗疆亓族的妖物迷惑我进了春平驿馆,难保他没有迷惑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申贞贞怒道:“你好大的狗胆,居然还要侮辱我贤哥!信不信本姑娘命人将你捆起来鞭笞一顿?”
顾唯念再没话劝她了。薛少河也忍不住摇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别理她了,咱们走吧。”
两个人才出了申府大门,正撞见急匆匆赶回来的申县令。
申德对着顾唯念作揖感谢一番后,便急匆匆回府里去看自己那不成器的闺女去了。
顾唯念和薛少河在街上慢慢走着。
薛少河道:“也不知申德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有个这样的女儿。”
顾唯念本想附和他两句,但又想了想,还是闭嘴了。她也没觉得自己比申贞贞好到哪儿去,实在没脸说人家!沉默片刻后,只是道:“我看她性子古怪得很。话里戾气是很重,只是面上并不见戾气,满脸的不开心倒是实实在在的。说不定,她也是个可怜人。”
“锦衣玉食、生活闲适的可怜人?”
“锦衣玉食不假,生活闲适也不假,被家人宠得骄纵任性只怕也是真。可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开心,不快乐,不幸福。毕竟她经历过的事情,咱们知道的并不多。”
薛少河道:“或许她就是天生脾气不好。你太善良,总把人想太好”想了想,又悲愤的补了一句,“除了我!”
“我怎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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