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暮的竹林,余晖耀耀,林风携热浪而来。分明一派夏日炎炙,顾珩却觉得,冬寒倒跌,自己步步结霜,走入了永世的寒冬。
“到了。”
桑怀音终于停下脚步,目光所落处,是两方坟冢,一座小一点的,似立得久一些,坟头已微微抽绿,另一座则是新土堆叠,稍大几许。
坟前立着两块石碑。灰白碑面笔法凌厉地刻着几个大字:爱徒桑柔之墓。而那块小一点的墓碑上的题字字体要柔软些,原拓本该出自女子之手,爱子怀顾之墓。
成持等人皆惊愕失色,不安地看向顾珩,却只目睹他不动如山僵直的背。
“她生前,说自己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很遗憾不能一个个完成了。于是她选择了最重要的一个,去章临再见你一面。”
“顾琦的死,终是她一手促成,她知道你永远不可能原谅她,她带着给他偿命的念头去找的你。”
桑怀音那清泉泠然般美丽嗓音不住地叙说着,听在顾珩耳里,却远比炼狱修罗的更骇骨,他双目眦开,红丝密布。
而她走上前,拂掉那小冢墓碑上的一篇树叶,继续道:“怀顾……是你们的孩子。未来得及成形就……‘念彼共人,睠睠怀顾。岂不怀归?畏此谴怒。1’名字便是出自这里。”
“孩子……没有姓。害了顾琦,她知道你该是恨死她了,不敢冠你的姓。岂不怀归?畏此谴怒……她也是想陪在你身边至最后一刻,但你恨她,她对你千般讨好,却仍不可化解你心头的冰……”
“她这么说的?她觉得我恨她……”顾珩沉哑出声,吐字艰难。
桑怀音看了他一眼,说:“难道不是?想必仲清寒已将事情原委,包括她与傅姝的那些恩怨,告诉你了。但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你是如何看她的,又是如何对她的呢?”
顾珩沉默。她说得没错,便是后来同她和好,他心底深处依旧没能放下那些怨恨。但她不知,那恨,更多却是对自己。
桑怀音那厢捏指于唇,吹了个口哨,竹林风响簌簌,眨眼功夫,十几道身影从枝叶间闪出,齐刷刷跪于顾珩身前。
桑怀音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顾珩:“阿柔的遗愿,十三玦影,此后归你所用。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顾珩接过锦囊,倒出一块玉玦。
十三绝影对他恭敬行拜。
但顾珩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玉玦,与绝,与君长绝。
他一张脸终于血色褪尽。
“她千辛万苦,想让你觉得她还安好在世,死前也不愿你知道她的死讯。但阿柔这一生太辛苦,我私心觉得不甘,所以擅自做了这个主张,告知你这一切。”桑怀音转面前那墓碑,说,“阿柔,你知道你一定在怪我不信守诺言,但我不曾许诺,也不算违背。你若生气,我等着你找我算账。”
这时外头有马蹄声渐近,桑怀音看过去,林边是一紫衣男子引辔持缰,望着她,往日流转桃花般的眼眸此一刻深凝温软。
她与他摇摇对望一眼,而后回身对顾珩说了最后说:“这处墓址是她自己选的。她喜欢这绿竹环绕,望云听溪的清幽环境,若你执意要替她迁墓,我不会管。但,顾珩,即便你将她的骨灰安置在枕边,她也不会知道了。她带着累累伤痕死去,死后若是有魂灵,那必然也是一身伤满心痛。这一切,为你所就。”
桑怀音离开,还未行至马前,俞荀就已将手伸出,她并未迟疑,将手放入他掌中,瞬即被人牢牢包裹,而后一个提拉,她已坐在马上,被他揽在身前。
那边溪头坟前,顾珩静静伫立。
桑怀音字字诘责,声声叩难,尚在耳旁,顾珩不曾辩驳过一句。
她说得没错,若她就这样痛苦离开,所有的罪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她那样怕麻烦的人,却日日上妆,粉腮如桃,红唇似焰,他却都视而不见。他不曾去细想过她眼里的灰白,她夜夜压抑的轻咳。
她曾对他说,“穆止,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她该是怎样绝望,对他说出这样的乞求,而他又是怎样残忍地回给她冰冷背影。
“我怕你以后想起自己对我的不好,会自责……”一切却全是为了他考虑。
她或许早料到自己终有一天会得知她的死讯,怕他愧疚,怕他伤心,怕他懊悔,怕他痛不欲生……
确实,痛不欲生。
顾珩双腿弯下,蹲跪在桑柔墓前,脸上平寂若死水无澜,可抚上她墓碑的手却颤抖得厉害。
“阿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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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摘自《诗经·大雅·小明》
有点事忙,先上一小更,忙完后看我能不能再上一更,不能保证,今晚别等,
啊对了,推荐一首歌吧,《诺》,某只A推荐的,歌词真的是字字正中桑柔和顾珩的心境,把我们两个虐cy~可以听着这歌把最近这几章连着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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