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东、西两路总管担心敌各地勤王军入京,给我们攻克大都造成困难,吾以为敌勤王军未必能及时赶到,即便能云集大都,但对我们来说却是难得的战机!”江钲言道。
“下官也知将敌聚歼于大都,对我们日后出击草原,深入漠北作战极为有利。但是我们能否一口吃下几十万的敌军,下官对此并不乐观,还请江副使解惑!”韩振拱手道。
“诸位发现没有,当下蒙元面临的局势是否与当年女真南下二攻开封时,我朝备战的措施相似呢……”江钲虽然不擅长领兵,但出身世家,对过往战事深有研究,可以说是当下大宋军事理论上第一人。
按其所言,当时女真二次南下攻开封与第一次汴京之围时的情况差不多,北宋朝廷在面对金人铁蹄再次南下时,同样诏令全国各地”守臣自将,倍道并行,星夜前来,殄灭虏寇“。尤其是在发现金人已经抵达开封城下后,更是以“军士复补官资,百姓免五年租赋”的优渥条件,号召全国军民勤王。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第一次汴京之围时,为解京师之困,宋廷同样下旨诏令各地出兵勤王,据载此次勤王行动中,全国被动员起来的勤王军队至少在五十万以上。面对刚刚灭亡辽国、凶名在外的女真骑兵,北宋君臣试图以庞大的体量迫使对手退却。
此策对于兵事不振的北宋而言,似乎是一种稳妥的选择。然而,这种尽起国中之兵的做法带来的后遗症也相当明显,除了河北路距离京畿较近外,其余诸路的勤王军距离汴京路途遥远,一路上的补给极为困难。
尤其是在金兵南下的危机时刻,北宋朝廷一方面建议勤王军自备粮草武器等辎重,另一面也严令各地官员要保障勤王部队后勤。但这种起于仓促间的命令只能是“意识流”的指挥,就跟军队败退时大喊“都给我顶住”妄图阻止逃跑一样,毫无指导效果。
其结果是,各地粮饷物资调配困难重重,矛盾不断。如西北种家军,这支久历战火的精锐之师奉王命星夜兼程而来,在第一次汴京之围解除后,在宿将种师中的率领下,前往太原邀击金国宗翰部,然而,这样一支有着重要使命的军队,却因为补给不至“乏食三日”,每日仅能以一勺豆子充饥。
最后,粮饷断绝、孤军深入的种师中部士气崩溃,他本人率领亲军与敌接战,身披数创战死。要知道,种师中的哥哥种师道当时被任命为河北河东宣抚使,理论上是负责抗金调度的核心,都说朝中有人好做事,连种师中都不免兵败身死,其他勤王军的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这倒并不是说当时的地方官员对于勤王一事丝毫不上心,恰恰相反,第一次汴京之围时,汴京并未被完全围困,朝廷政令基本通畅,因为办事不力被免职罢官的官员不少。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当时宋朝地方的储备,想要负担这些勤王军的军事给养,有时并不容易。
可承平日久的北宋地方政府,并没有供给这样一支庞大部队的能力,一旦超过其承载极限的勤王军队同时到达,那么引起的负面后果不堪设想。更吊诡的情况是,宋廷在勤王诏令中鼓励强盗、流寇们勤王免罪,以至于声势浩大的勤王军鱼龙混杂,一些地方官员不得不关闭城门拒绝勤王军进城休整,在这种情况,这些军队的补给状况就更加难以保证了。
诚然,在理论上,宋廷通过系统规划勤王军行进路线,避免大军在地方过分集结扎堆,是可以减少或者避免军队缺衣少粮的情况的。可这毕竟只是理论,这种精细的调度,并不是一个科技落后,无法实现即时通信的时代可以做到的,更不要说这种近乎微操的调度……
“闻江副使一席话,吾明白了陛下暂缓进攻的深意!”韩振突然恍然似的道,“蒙元过去依靠江南的税赋供养塞外草原,在我朝收复江南和两淮后,蒙元产粮地只有河北、山东和河南及陕甘、河套等产粮地,但所得赋税只能勉强维持朝廷所需,难以如以往供给塞外。”
“此次我朝二次北伐是在九月,正是秋收刚过,而税粮尚在征缴赋,并未入库之时。我军却迅速攻取了山东、河南及河北大部,蒙元朝廷并未能收到今年的秋粮。可北地多是耕地只有一季所获,如此等于其没有收到一年的税粮,只能依靠往年的存粮。”
“按照历朝惯例,京师往往要存两年所需的粮食,供养百万人口。而今蒙元朝廷失去大半所获,只能从陕甘之地调粮,但路途遥远难解近渴。而山西战事已起,收复了十数座州城,同样难以供应大量的粮草。而入卫京师的蒙元勤王军越多,大都存粮消耗越快,不消一年便无粮可食,彼时也就是我朝收复大都之时!”韩振看向陛下的目光充满敬服地道……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