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等奏报朕怎生很少看到,是你等疏忽,还是故意为之!”赵昺听罢其的介绍,又迅速浏览了一遍奏表,笑着问帐中诸人道。
“陛下,地方奏报有的是报与文相,并未达御前,而是由他们处置,其中也许有疏漏之处,或是觉得此等小事不必惊动陛下!”陈识时急忙解释道。
“陛下,自靖康之后,南北儒士相争,彼此贬损,皆视己为正统,双方势同水火。但属下随驾进入中原后,发现中原有中原儒士在城破之际纷纷赴死,初时颇觉其侍贼害国,乃罪有应得。但之后又觉他们仍有忠义之心,不免自觉凄凄之感!”马端临轻叹口气道。
“如此说你等对那些叛国侍敌之辈抱有同情之意了!”赵昺皱皱眉问道。
“陛下,臣绝无此意,只是觉得中原儒士并非皆是奸佞之人,若朝廷善加引导,可为我朝所用,为国出力!”马端临赶紧解释道。
“他们若有归宋之意,也非不可为我朝所用,但那些顽冥不化者亦是死不足惜!”赵昺略一沉吟道。
他对于江南仕元的儒士进行了无情打压,夺其功名,收其财产,断其后代入仕之路,措施可谓十分激烈。而这些手段也在短时间内让他得以主导了舆论,消除了蒙元对儒士阶层的影响,此后又通过开科取士、兴办官学及通过‘学以致用’的讨论打压理学,进而推广新政,也加强了对其的掌控。
但对北地儒士的态度上,赵昺事实上是心存芥蒂的,毕竟大宋失去中原已经二百年,一直被异族统治,他们早已忘记故国,并为敌正名不惜修改典籍,篡改圣贤之言。而今一朝让他们放弃顾往旧主,转投新朝,别说他们感到屈辱,自己也难以一时接受他们。
所以赵昺在发动北伐对于北地儒士的态度并不明朗,而是模糊对待,凡是投靠元廷,或是依附豪强权贵,抵抗王师的皆视为敌人,坚决予以消灭。而对于那些所谓普通‘儒户’,则视为普通百姓,并没有刻意加以打压,也为出台优待政策。
但赵昺也理解他们的心情,从北地儒士角度看,故朝已遥远,异族早为正统,现在改朝异代乃家国奇变。对深受儒学传统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他们既要承受社稷倾覆、制度崩坏所造成的流离之苦和心理恐惧,又要忍受新朝镇压,不得不投诚效顺的精神屈辱。
如此巨大的变故让北地儒士阶层陷入了不知所从的精神困境,对许多人来说当国家覆亡的消息传来时,最初的冲动可能都是赴死,而地位越高的人心理上的压力也应该越大。他们此时的想法可能与宋亡之际很多江南儒士相似,让陈识时和马端临等同样经历的人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也就不奇怪了。
“陛下,京中朝臣们获知北地消息,以属下所知可能并非通过地方奏报,而是私人间的书信。”张颂这时插言道,“当年蒙元侵入江南,掳掠和征辟了诸多儒士迁往北地,他们中得以入仕者并不多,很多人或习刀笔以为吏胥,或执仆役以事官僚,或作技巧贩鬻以为工匠商贾,也有些人隐退乡野讲学!”
“这些人不乏与当下朝中官员,在野名儒大家,或为同窗,或为同僚。王师攻入中原后,他们得以互通书信,其中必然会涉及其见闻和告知自身处境,当然也可能有求助之意。”
“谁不誓捐躯,杀身良不易!”赵昺轻声吟诵道。两句诗当然不是出自他手,而是出自明末清初的十六岁少年夏完淳的《自叹》,颇道出了他在经历改朝换代之际的内心彷徨。
而他知道蒙古人在早在窝阔台时期,在汉族以及汉化程度较深的其他民族士人的影响下,就曾以“儒通吏事”和“吏通经术”为标准选拔官员,可见元廷对待儒士的政策导向,由此也可见其对儒学经术的重视。
后来又根据耶律楚材的提议,设置了儒户。儒户的设置尽管是对待佛道等教徒的政策参照,又把士人与工匠屠夫等编户齐民等同相待,但也给成为儒户的士人带来免除赋役的优待。给予了不凭血缘,不靠门第,无恒产的士以精神贵族的身份确立了地位。
不过这次局势的变化之快,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士人们很快发现,可供自己考虑的时间其实非常有限,仓促之间难以做出抉择,问计于昔日同窗、同僚也就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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