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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娘起来吧,”太皇太后笑着道,看着赖姑姑面上的浅浅的纹路,感叹道,“一别经年,和你已经是有十多年没见了。”
阿顾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好奇的看着赖姑姑。
宫中女官服饰自有制度,按着朝官品级服色着相应素袍,头绾高髻,腰系革带,这位赖姑姑面上浮着和气的笑意,看着四十多岁年纪,身上着着一身赭色衫子,却并不属女官裳服,显见得是宫外的家常衣裳,且太皇太后对待其十分客气,看着不像是宫人,倒像是一名客卿。
赖姑姑笑着道,“这些年,天幸得太皇太后和几位主子身子都好,只是可惜,”转过头去,拭去了腮边泪意,“神宗皇帝已经是去了!老家偏远,消息传到宣州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些日子,我在老家听见了这个消息,哭了好大一场。只是终究人力渺小,不能做些什么。”
太皇太后听得姑姑提及已逝的长子,心中一痛,也动了感情,“先帝身子骨不强,早早去了,倒叫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算是你看着长大了,如今没了,倒也难怪你伤心一场。对了,你老家的侄子还好吧?”
“自然是好的。”赖姑姑点点头笑着道,“他是个泥腿汉子,在乡间种田,性子老实憨厚,三棍子都打不出点机灵来,胜在还算忠孝。听说太皇太后召我回宫,十分看重,一个劲的催我上京。”
“那就好!”太皇太后笑容欣慰,招着阿顾在手边,“这是我的外孙女儿留娘,因着些缘故流落在外头几年,身体积弱,你看看可有什么好调养的?”
赖姑姑闻言,整肃神情,抬头仔细察看阿顾面色,观看片刻,方重新垂目,开口道,“顾娘子元气禀弱,幼时失了调养,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今后好好开始调养,固本培元,经得个几年,也就无碍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老身想也是这样!”转身唤道,“阿顾,快来见过赖姑姑。”
阿顾听了太皇太后的话,道了万福,“姑姑。”赖姑姑慌忙辞道,“娘子的大礼,老奴实在不敢领受!”
太皇太后却道,“赖娘,她日后多受你的照顾,你是该当受她一个礼的。”
“当年你侍在我身边,老身在这宫中着实赖你良多,你本已经告老,老身不当再扰你的清闲。只是老身一生共育两个女儿,统统只得了留娘这一滴骨血,却偏偏她年纪小小命途多舛,身子积弱不说,还罹患了足疾。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请你出山好好帮她调养一番才是。劳烦你再劳累几年,替我服侍这个小妮子,待到她的身子骨结实了,到时候,老身给你封赏称号。”
赖姑姑一怔,凝意片刻方谦逊道,“瞧您说的,能服侍顾娘子,是老奴的荣幸。”这才不再辞了,受了阿顾一礼。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叮嘱阿顾道,“阿顾,这位赖姑姑于身体调养上可是有大本事的,你日后由她随在身边,可记得要听她的话,不得淘气。”
阿顾禀性聪慧,见太皇太后这般郑重,便知道这位赖性姑姑确实是位有本事的人,脆生生应道,“我知道啦!”
太皇太后一笑,“赖娘,我就将我这个小外孙女儿交给你了!”
赖姑姑郑重应道,“老奴自当竭尽全力,太皇太后请放心就是。”
阿顾领着赖姑姑回了鸣岐轩,在堂间罗汉床*上坐下,对着轩中上下人等介绍道,“这位是赖姑姑,是阿婆特意请过来照顾我身子的人,日后她会在鸣岐轩中住下,你们见着,都要尊重。”
陶姑姑和金莺、绣春几个大丫头都微微愕然,打量着赖姑姑,面上不露神情。赖姑姑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娘子,旁的事情大可等会儿再说,这儿是公主的和光殿,老奴既到了您这儿,自当先去公主那儿给公主请个安,再回来服侍。”
阿顾怔了怔,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如此,我们这就过去……”她的话音还没有说完,轩外忽然传来女子温柔盈然的声音,“不必了,”
小丫头道,“公主万福。”公主从打起的猩红织如意云纹帘子下进来,望向赖姑姑。
赖姑姑上前一步,参拜道,“老奴见过大长公主,公主万福。”抬起头来,凝视着公主片刻,“公主,您比从前可要瘦多了!”
公主凝视着赖姑姑片刻,眼圈微微红了一红,顿了会儿方道,“我刚刚听说母后遣了个人给留儿,原来竟是姑姑你。留儿是我的女儿,可谓是操碎了我的心,我小时候就是你照顾着的,如今知道你留在她身边,可就放心多了!”
她转过头看着阿顾,谆谆嘱咐,“留儿,你阿婆可是真疼你,方特意将赖姑姑寻了回来。赖姑姑是燕喜姑姑,在女子身子调养上头十分能干,整个大周比她强的姑姑几乎没有,你身子瞧着弱,我本来就很是担心,如今有她在你身边,我就放心啦。身子可是最重要的事情,定要好好保养,你日后可要好好听姑姑的话。若是任性淘气,赖姑姑来告诉了我,为娘可是不依的。”
阿顾被阿娘这般教训,有些不好意思,嘟唇道,“阿娘,你胡说什么呀,我是这样的人么?”
陶姑姑上前一步,打量赖姑姑片刻,忽的欣喜道,“赖姐姐,我刚刚打量着您怎么这么眼熟,原来竟真的是你,太皇太后竟是将您老人家请回来了!”
赖姑姑转头,朝着陶姑姑微微一笑,“阿陶,咱们又见面了。”
赖氏从前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燕喜,陶姑姑亦是太皇太后身边出来的宫人,二人从前在太极宫自然是相识的。只是隔了这么些年,早就生疏了。
“姐姐说哪儿的话,”陶姑姑笑道,“您二十多年前就是太皇太后身边倚重的人,奴婢那时候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小宫人罢了!”
“原来陶姑姑你和赖姑姑是从前就熟识的,”阿顾盈盈笑道,“我先前还想着赖姑姑刚刚来鸣岐轩,怕是有些不习惯呢。如今可是还好,你们二人既然是旧相识,一切就都好啦!”
陶姑姑盈盈点头,转头道,“赖姑姑是太皇太后和公主都十分信重的人,她既然来了,奴婢便将这鸣岐轩中的事物都交托给她吧!”
“你不必这样,”赖姑姑忙推辞道,“我只是一个老婆子,侥幸会几手医术,蒙太皇太后和公主看重,娘子的身子相关各种事情自然是由我负责,但其余那些轩中琐事我却是不耐烦打理的,自然还是要阿陶你掌起来。”
“这怎么好?”陶姑姑还待推辞,上面阿顾盈盈笑道,“好了!赖姑姑的医术就是阿婆和阿娘都是夸赞了,定是十分出色,日后阿顾的身子就交给你调养了;陶姑姑,你替我打理了这么久的鸣岐轩,一切都十分妥当,我也十分信重。就依着陶姑姑的意思吧!”
阿顾既发了话,陶姑姑这才不再说,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鸣岐轩后罩房地方颇为宽敞,往日只陶姑姑一人居住,如今便将东边半间腾出来,让给了赖姑姑居住。赖姑姑在堂间道,“……那些有的没的倒不重要,老奴既然领了太皇太后的命,便自然要开始将小娘子的身子调理起来。小娘子,恕我直言,你早年受了些苦,身子骨便有些亏损,后来又罹患足疾,不能行走,腿上的血脉便有些凝涩,人体气息随身体脉络行走,在腿足之处行进不畅,久而久之,滋生中气不足,身子娇弱,稍一劳累便会气喘吁吁。只是娘子如今年纪尚小,大可先从膳食上开始调理,老奴在膳食上也有几分熟稔,只是若想要随时安排食材,这鸣岐轩中便要加设一个自用的小厨房,老奴待会儿便去向太皇太后请示。”
公主关心阿顾的身子,听了赖姑姑这般话,如何能不上心,忙道,“正是这个理,这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我做主就是,交给韩尚宫那边去操办。大不了,鸣岐轩的小厨房这儿,我自己拿钱贴补就是。”
公主母女得太皇太后和圣人看重的,鸣岐轩中的事情,宫中自然不敢怠慢。待到下晌,韩尚宫便亲自带人来,在鸣岐轩倒座西头砌了一间灶台,加设配套厨具,日后,鸣岐轩的食材由赖姑姑点单,宫中送进来,三日一结切,侍候的殷勤备至。
第二日,阿顾从榻上起来,赖姑姑捧过来一盏金丝红枣茶,服侍着阿顾用。“女孩儿家重要的就是一个暖字。寻常女子若身中积了寒气,便会种下祸患。娘子元气积弱,若是沾了寒气,对身子损害更大,这金丝红枣茶,性温暖身,补血养气,晨起时饮上一盏,对你的身子很有好处。”
阿顾捧过金丝红枣茶,入口喝了一口,只觉得滋味甜津津的,乖乖饮了大半,听得陶姑姑微微皱眉道,“其实春日朝阳升起,每日这个时候,喝一盅熬的酽酽的核桃白果羹,对小娘子的身子方是极好的。只是这灶下新砌出来,尚有烟火气,需晾个两三天才能收拾出来,这两三日娘子只能将就将就,待到日后上了正轨,再好好立起章程!”
“姑姑不急,”阿顾抬起头来,盈盈道,“这鸣岐轩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暖阁中安息香宁馨,阿顾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瞧着面前摹写的《夫子庙堂碑帖》,目中闪过满意之色,觉得练了一个时辰的书法,有些疲累,转头吩咐一旁伺候的碧桐道,“碧桐,你回鸣岐轩一趟,把我日常看的《乐府》取过来。”
碧桐“哎”了一声,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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