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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雨过天晴,百岁春重新开张,挂出了新的匾额,王皇后的题字端庄秀丽,韩丽娘瞧着崭新剔亮的匾额开怀的笑着道,“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是啊,”凤仙源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个难关确实是过去。有了王皇后的题字,咱们百岁春以后便算是稳若泰山,日后再也不敢有人打咱们的主意了!”
东市街头的杨柳树在南风中微微摇曳,折射着人世间的爱恨贪嗔。长安大通坊凤宅中,凤桦为难的瞧着儿子,“大郎,爷娘也盼着你出息,可是你这实在太为难咱们了!”
“阿爷,阿娘,”凤仙居闻声砰的一声跪下来,哀求道,“那唐主事与我说了,只要我能出六百贯银钱,就让我做这个礼部吏员。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一次机会了,你们就帮帮儿子吧!”
“那可是足足六百贯,”鲁氏高声嚷道,“你就是砸了咱们家也得不到这笔银钱啊!”
“如何没有?”凤仙居猛的抬起头来,眸子里射出野心的光芒,“咱们家不是还有一笔嫁妆存在宜春县主手中么?”
“你是说——”风桦念了一遍,登时想了起来。当初在长安县衙上,凤仙源曾经说将历年来百岁春的工钱存在阿顾处,当做自己的嫁妆,日后出嫁的时候由阿顾赠还于自己。百岁春生意兴隆,凤仙源可谓功劳最大,这些年积攒下来,这笔银钱定是不少。
“能的了这笔银钱自然是好,”凤桦微微心动,随即犹豫起来,“只是,凤仙源那丫头精明似鬼,咱们强逼去要怕是也要不到好处。反而如上次一般反而吃了大亏。”
“那有什么关系!”凤仙居唇边露出一丝狞笑,“那妮子再是强悍,到底是凤家女,婚事掌握在嫡亲叔婶的身上。阿爷阿娘做主给选个夫婿,和那名男人商量好分了人财,不就得到手了?”
大周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婚姻,按此时风俗新嫁娘若是光身不带一点嫁资入了夫家,便失了话语权,形同娘家将这个女子卖给了夫家。凤仙居这个主意可谓恶毒至极,凤家人沉默了一瞬,凤桦露出一丝不忍之色,“大郎,她毕竟是你的嫡亲堂妹,咱们这般做不太好吧?”
“她竟不肯分润咱们些汤喝,咱们又何必当她是真正的亲人。”凤仙居恶狠狠道,额头爆出一根狰狞的青筋,凝视着父母,“阿爷,阿娘,如今她虽别居在外,但到底还是凤家女,咱们手中还握着她的婚事。若此时不管,容她自己嫁出门子去,日后有了宜春县主撑腰,不需要娘家,咱们还有什么钳制她的手段?”
凤桦和鲁氏闻言都沉下了脸,面色一片阴郁。
凤仙居瞧着父亲神色,知道他已经心动,登时加了把劲劝道,“那衣坊如今有皇后题字匾额,更是日进斗金,这两三年怕是赚了海一样的银钱,就算大头是宜春县主的,阿元那妮子那般尽心竭力,怕也是挣下了不少家私。这么大一注钱财在自己面前飘过,阿爷,阿娘,不截在手上,你们心中真的甘心?”
这话一出,凤氏夫妇尚未心动,凤仙桃的眼睛已经变成红色,高声嚷道,“阿兄说的有理。”
“阿爷,阿娘,你们就同意吧。”转身扯着阿爷阿娘的袖子劝道,恶狠狠道,“给他找个貌丑性烈的二流子,我要她这辈子都过不上好日子!”
凤桦被妻子儿女鼓动,心中一狠,猛然拍案道,“咱们就这么干了!”
初夏南风熏然,学士府庭中的的绿柳轻轻招摇着柔美的枝叶。阿顾朝着卫瑶盈盈笑道,“师傅精神焕发,竟似年轻了好些!”
卫瑶睇了阿顾一眼,笑嗔道,“就你嘴甜。”瞧着少女,阿顾娉娉婷婷已经有了少女风姿,坐在轮舆上,一张脸雪白到了极处,银白色裙摆盖在脚踝,露出丝履上嵌着的温润明珠宽广裙幅上的玄鹤青竹绘样灼灼生辉。
“当初我瞧着觉得你们不过是瞎胡闹,没想到竟折腾出了些成果。如今画裙风靡长安,倒是有了几分名头。”
阿顾嫣然一笑,“徒儿等随着师傅学了这么些年的丹青,若是连小小方寸之间都夺不了人耳目,当真该是自惭不已了呢!”她回过头来,从贞莲手中接过礼盒,“对了,师傅,这是师姐的贺礼,托我给卫师傅送来。您看看”
卫瑶瞧着面前的朱漆匣子,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怔然神色,开口问道,“她既有心,为什么不亲自送到我手上?”
“师姐自觉自己如今满心俗念,没有脸面出现在师傅面前。”阿顾低低道,“师姐说了,若她还有一日能够涤尽心中尘埃,做回从前那个干净纯粹的凤仙源,定会重新拜在师傅面前,祈求卫师傅原谅。”
卫瑶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漆匣光滑的木面,“真是个痴子!”声音充满伤怀之念。
“衣裳终究是小巧之道,丹青才是要紧之处。”卫瑶领着阿顾走在府中的抄手长廊中,“行知书坊的那幅《葵花逐日图》我看了,技法臻于大成,可以出师了。你随我到画室中去,我再瞧瞧你的功底。”经过何子明的书房,两个留头的青衣小丫头抱着画卷从里头走出来。“春明,夏和,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卫瑶开口道。
“夫人,”小丫头见了卫瑶,连忙垂头行礼。“前些日子下了好长时间的雨,今儿终于放晴了,郎君吩咐将他书房里的画卷都拿出去晒一晒。”
“郎君的书画都是很多珍品,你可要小心些。”卫瑶吩咐,索性道,“算了,还是我亲自看着吧。”
“是。”小丫头们束手应道。
卫瑶朝着阿顾笑道,“你这个师公啊,也是一个画痴,手里的大多数银钱都被他集去买画去了。若是回来发现哪一幅书画毁了,定会心疼死了。”
阿顾唇角泛起笑意,恭维道,“师傅和师公志趣相投,鹣鲽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卫瑶想起自己与何子明半生相敬如宾的生活,唇角露出一丝甜蜜笑意,“他呀,瞧着是个斯文人,其实性子粗率,若不是这些年我一直在一旁照顾着,怕是连饭时吃饭都要忘记的。”
房中书架最底部摆着一个樟木箱子,春明打开箱子,将落满尘灰的书画抱了出来,其中一卷画卷滚了下来,卫瑶瞧见,连忙走了过来,“告诉你们要小心一些。”弯腰捡起画卷,画卷散展开一些,露出上面女子的窈窕背影,“这是……?”卫瑶面色微微一变。
阿顾坐在她的一旁,闻言也推了轮舆过去,“师傅,你在瞧什么呢?“瞧见卫瑶手中展开的画卷,见画中一幕夜色,天上挂着一弯新月,一数绿萼梅枝干清灵,在月色中清灵盛开,华美如梦,一名女子立在花下,只露出背影,青丝清挽,有一种窈窕朦胧的美感。
“这是?——”阿顾嗫嗫开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瑶握着画卷的手微微颤抖,装作无事,勉强笑道,“这怕是你师公早年的作品,瞧着好些时候没有拿出来过了,若是保存不当,泛潮虫蛀,你师公怕是要心疼呢?”
阿顾微笑,“好在师傅是师公的贤内助,有你帮着师公操持,师公书房里的书画定都会保管妥善的!”
“真是个小滑头。”卫瑶瞧了阿顾一眼,嗔笑道。
自见了书房中那幅《绿萼美人图》后,卫瑶的心神便一直有些不守,不再有心情考较阿顾的画技。阿顾瞧着卫瑶这般模样,又说了一些话,便主动告了辞。
天中的一轮太阳渐渐落下西山,大学士何子明下了朝回到家中,换了一身燕裳,方回到妻子房中,笑着唤道,“阿瑶,潋滟如今有孕,已经是三个月孕期,你做嫂子的,过些日子登邓家的门去看看她。”瞧着卫瑶心事重重的神色,不由顿住,微微一奇,“这是怎么了?”
卫瑶回过头来,望着何子明,默然片刻,目光掠到半卷的《绿萼美人图》上,开口问道,“夫君,这些年你的所有画卷我都见过,怎么这一幅却从来没有见过?”
何子明的目光落在案上的这幅《绿萼美人图》上,微微怔忡片刻,打个哈哈笑道,“哎哟,这幅画怎么被你给翻出来了?”
“小丫头们收拾书房,不慎翻检出来的。”卫瑶清浅笑道,“怎么,”抬头凝视了何子明一眼,“莫非你故意把她藏在柜子下头,不肯让我看见么?”
“胡说什么话?”何子明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这幅《绿萼美人图》是我早年习画所作,当年技艺尚浅,结构、技法上有一些欠缺之处,羞于见人,索性将之掩了,藏在卷轴深处。倒没有想到,今儿小婢整理书房,竟是将之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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