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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夜后的早晨分外的冷,突起的朔风刮来了一团黑云,到了晌午,不但没有放晴,还有水汽氤氲,不知在酝酿的是雨是雪。
赵国馆驿,偏室内焚着一鼎袅娜的沉香。赵欢坐于主位,吕不韦、公孙伏英各居下首。赵欢也不过多引见,与二人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暗杀?”公孙伏英失声叫道。
赵欢点了点头。
“断然不可。”
公孙伏英撑身而起,挥手下斩,一瞬间须发皆张。
吕不韦从赵欢之前的话里已经有所预判,反应倒是没那么大。并且他一路上见识了赵欢的各种奇思妙想,所以不动声色,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公孙伏英道:“此举断不可为。秦国趁我王新丧大举入侵,已经失了道义。齐国与我赵国有约在先,如今朝秦暮楚,我赵国又占个理字。齐地孔孟之风盛行,常文下作,齐人不耻,民意滔滔,其心可用。义理民心皆在我方,公子为何弃之不用,偏偏选择暗杀这种下流之举。”
“义,理,民心,固然重要,然而却都敌不过一个‘利’字。”赵欢缓缓站起,边走边说,站至中庭。
“商贾有言:无利不起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今齐王心思不定的根源也在一个‘利字’。与赵结盟,利小,却在眼前;与秦瓜分赵国,利大,但是过于缥缈。齐王一时权衡不下,是以才首鼠两端,犹豫不决。他既然无法权衡,不如我们替他权衡;他不知道该怎样选择,不如就让他没得选择。”
吕不韦眉毛一跳,心想,这事若落在自己身上,所用的办法不过就是上下打点关系,买通齐王近臣,以求在他抉择的天平上增加砝码。而公子欢的方法乍听不妥,细细一想却是釜底抽薪般直中要害,又有着铁索横江般的无赖与决然。
“暗杀当以何身份?”吕不韦问道。
“以天下为席,今晚我等便来入宴,如何?”
“身份暴露怎么办?”
“都城行刺,你当真能瞒住齐王?左右不过是寻个名头,不至于太难看罢了。”
公孙伏英眼看二人的讨论已经进入“技术层面”,急得连连拍击桌案道:“公子如此作为,难道不怕秦国大举报复吗?到时候救难不成,反而祸国!”
其实,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战国时代,各诸侯国都互有联姻,各国大氏族间的联系更是千丝万缕。势利倾轧,行动起来便有所掣肘。大国之间很少有灭国战,这是实力问题,却也是决心问题,纵然一方军队势如破竹,通常是打到对方认怂求和便罢手了。昔年乐毅帅五国联军伐齐,打得齐国只剩两城,最后也没灭国。俗语说: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凡事不做得太绝,来日就还有折冲转圜的余地。
然而,来自后世的赵欢却清楚知道,偏居西隅的秦国自孝公时起已经定下了东出中原的计划,并且之后的每一世秦王都严格执行了它。而今,国富兵强的秦国已经率先从原来的游戏模式中跳脱出来,逐渐走上了平灭六国的道路。
赵欢对公孙伏英道:“秦国南吞巴蜀,北灭义渠,如今西北、西南都已平靖,东出中原首当其冲便是韩赵魏三国,其中又以我赵国威胁最大。老大夫,敌人獠牙已现,哪还有什么温情脉脉?秦军已经兵临城下,既然双方都已经撕破了脸皮,撩几脚阴腿又有何妨?”
“这这这……”公孙伏英并非不知通权达变之人,却仍然觉得此举太过出格,似乎不妥。
吕不韦默不作声,看着二人争论,却已在心里将暗杀之法反复推演,忽然神色一变,厉声喝道:“谁在外头!”
偏室的门吱扭一声拉开,却是那个路途上生病的肤白婢女,伏地拜禀:“君上,门外一位王卷大夫求见。”
三人皆是一愣:“他怎么现在来了?”
……
……
临淄的内城被一条中央大道一分为二,在王城南面,中央大道向东一百五十步有一座极大的宅子。传说临淄城初建之时,这里曾掘出过一眼龙穴,是真是假暂且不知,前些年宅院主人倒是请稷下的大阴阳家邹衍先生前来相过,确是一块藏风聚气的宝地。这处宅子的主人复姓太史,单名一个高字,是王后的亲哥哥,齐王的大舅子,也是齐国当今的丞相。这处宅子却也不是他的正宅,而是一处别院,名曰“螭园”。
螭园修建得极为阔绰奢华,仅仅比齐国的宫城略逊,但其实太史高连齐国王宫也看不上眼。他认为齐王宫是很阔绰,然而没有新意,终究落了俗套;倒也够奢华,但缺乏想象力,因而显得古板。他的这处别院不设主厅,遍耸亭台楼榭,高低错落,各抱地势;楼榭之间以复道相连,回环萦索如同迷宫;又挖湖开塘,园内水系连为一体,做成小潭、河流、瀑布、水车;室内到处装饰着楚人夸张的器物和玛瑙、琥珀、鲛人泪、象牙、犀角……他还在室内装了铜管,夏天以万年冰镇着,到处凉意袭袭;冬日便采集沸水蒸汽,纵使园外飘着鹅毛大雪,园内也温暖如春。
可是,便是这样一所宅子,他却不能日日住在里面。
追溯当年,齐国被乐毅攻陷,尚是公子的田法章隐姓埋名在太史敫家中扮作仆役,与太史敫的女儿日久生情,自订终身。后来田单“火牛阵”大破燕军,扶持田法章做了齐王,倔老头太史敫却觉得女儿无媒而嫁,败坏了祖宗名声,宣布终生不再相见。身为人女的王后到底是牵挂父亲,便着哥哥替她好好陪伴,因此太史高平日里不得不与父亲同住,不能时常在别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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