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奕的身体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下汗水淋漓,他张张嘴,极度的虚弱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即便如此,却仍然问着,“为什么”
他的身体尽管虚弱不堪,但五感却因疼痛而灵敏了许多,这也足以让他听清来自于的绪央的,那种平静到甚至有些残酷的声音。
“邹奕,或许你并不清楚,我之所以会离开溯蒙,是因为身上背负的一个劫数,不经历这个劫数,我就渡不过下一场天劫。而你,就是我的劫”
“如今劫数已渡,我想回溯蒙山继续修炼,从此你我二人一别两宽,各自生活吧。”
“一别两宽一别两宽”
邹奕轻轻重复着绪央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语,一字一字,用彻底哑下的嗓子,化作刀一样锋利的菱角,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若有朝一日,他对这份感情厌倦了,你也能不加劝阻的放弃离开,就当为他留出最后的机会吧
喃喃到最后,男人忽然勾起了一丝颤抖的微笑,用艰难抬起的手,覆上了遮挡在自己眼前的,绪央的手背。
“那就这样吧”
绪央捂住邹奕眼眸的掌心碰触到一片温热的水痕,在他所不能看到的地方,是男人第一次为他落下的眼泪。
绪央疼得几乎连心都痉挛起来,他俯下身,最后一次亲吻了男人的唇。
“好好活着邹奕,答应我好好活着”
绪央的离开似乎并没有改变邹奕的生活,他作息规律,工作严谨,临近年关时还给公司所有员工都提了工资,皆大欢喜。
只是他再不会踏入星光的第十六层,而关于某一个人的话题,也再没有被人提及。
他的家中还是原来的模样,大到组合家具,小到一份装饰摆件,都被安放在它们本来的地方,亦如绪央曾经在的每一天。而卧室的门却是锁着的,钥匙就放在他最贴身的口袋中,但再也没有被开启过。
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没有声色犬马的放纵,他的分手似乎来得那么不痛不痒,让人觉得连声安慰都显得多余。
他依然每天会换上那件199的廉价睡衣,用着幼稚的卡通水杯,在空空如也的客厅沙发上,从万簌俱寂的夜色到天光乍破的朝霞。
他没有抹除掉任何有关于绪央的痕迹,他朝九晚五,每一天都准时回到家中,即使等待他的只有近乎凌迟般的痛苦。
不死不休。
新年之前的圣诞,t市忽然飘起了大雪,恶劣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到年轻人对于这个节日的期待,市中心路段拥堵得有些异常,邹奕的车子夹在行驶缓慢的车流间,龟速前行。
前方的一个商场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年轻人,一个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一个不知在地上摆着什么,剩下的一个手捧鲜花,紧张地在原地不停踱着脚步。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孩儿走出商场,其中一个显然认识捧花的男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随着烟花点燃,圣诞老人送上求婚所用的戒指盒,男人拿出戒指,单膝跪地……
耀眼的烟花刺痛了邹奕的双眼,他迫使别过头去,却在车窗映出的倒影中看到烟火中的绪央,还有他自已。
——亲爱的申屠先生,你愿意娶你面前的申屠夫人为妻,让他可以用自己的一生来陪伴你爱护你,从天光乍现到暮雪白头,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昔日求婚的誓词依然历历在目,然而有一些许诺,终其一生,再没有机会得以兑现……
鹅毛般的雪花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色中,邹奕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忽然右打车轮,将车拐向了与家截然相反的方向。
知夏宠物店的招牌早已经撤下,成为了一处临街的普通民宿,他几次三番来到这里,却只将车停在对面的商铺门前,隔着川流不息的车辆,遥遥看着永远紧闭着的大门。
那里有这世上他所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了解绪央的男人,更有着那个口口声声唤他做师娘的少年。那是他与绪央唯一可能的交集,他不敢去碰触,每每思及,无异于饮鸩止渴。
大雪在大门外瓷砖铺就的台阶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在圣诞夜的姹紫嫣红中,没有人会驻足在这处显得格外黯淡的角落。邹奕的车没有开暖风,他独身坐在驾驶位上,拿出一根烟,却并不点燃。
他车上放着柠檬味道的熏香盒,外观是劣质的黄色塑料,香味儿也已经变得很淡,那是很久之前超市临期的赠品,被绪央扔在后座上面,便就此在那安了家。
邹奕其实并不喜欢那种劣质香精勾兑出的刺鼻香气,但直到这种香味渐渐淡去,却再没有过一次将其替换的想法。
他舍不得。
烟终究被点燃了,在昏黑的角落里,邹奕穿着一件简单的毛呢大衣,坐在铺满大雪的台阶上,听周围欢声笑语,唯独他孑然一身,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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