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亭眼眶泛红,就连执剑的手都颤抖起来。
这些年点滴相处,在穆长亭的印象中,邢玉笙虽然寡言少语,冰冷疏离,但是他从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每每联想到他凄苦的身世,穆长亭更是忍不住对他多加关心照拂,但是此时此刻,邢玉笙还是那个邢玉笙,却叫人看着恶心生厌。
穆长亭冷声道:“跟我回清心派受审!”
邢玉笙淡淡道:“笑话,我为何要跟你回去受审,如今我已不是清心派弟子,他们凭什么处罚我。若是没有其他事要询问,大师兄还请自行离开罢。”
穆长亭在身后怒吼:“邢!玉!笙!”
他想追,泥土之下却忽然冒出数十个白骨森森的枯手,牢牢将他扯住。
转身的刹那,邢玉笙的嘴角就忽然溢出一道血丝,眸光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悲痛。
即便走得远了,穆长亭充满恨意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耳边,如同一把尖刀插在邢玉笙的心头一点一点研磨。
蛇瘿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很久,邢玉笙才嘶哑着声音,低声吩咐道:“蛇瘿,你去护送他出魔域,我要他毫发无损,安全回到清心派。”
……
自此,邢玉笙叛逃出派的事算是完全坐实。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不止清心派,就连许多其他正派仙家听到他的名头,都想除之而后快。有人说邢玉笙在魔域混得风生水起,收服了一众魔族声望颇高,有人说他天资卓绝,因缘际会之下魔功大成,还有人说他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修为高深,极有可能继魔君之后再次一统魔域。
而穆长亭,除了每年会下山找了一次师尊外,其余大多数的时间都会待在清心派上勤奋修习,刚开始付息烽看他没日没夜的练习还会劝导,到后来,见他似乎不发泄出多余的精力就会整夜整夜失眠,才由着他去。
在凡尘俗世中打滚,经历过生死离别,阴谋算计,人仿佛才能在一夜之间长大。
穆长亭还是爱笑,但是他的笑容里隐藏的东西太过多了,少了少年时的纯碎,多了身为大师兄的稳重世故。
自从确定掌门仙尊谢应君失踪之后,执戒长老就暂代了掌门之位。
他这个代掌门倒是对穆长亭颇为看重,隐隐有将他当成下一任接班人培养的意愿在里头,日常除了指点穆长亭修习,更多的会为他讲述清心派建派以来发生的种种,里面有一些枯燥乏味的历史事件,也有机密万分不可为外人道的事。
执戒长老常对着他说:“长亭,知门派兴衰,方能担门派荣辱。”
穆长亭谨记,也尝试着去帮执戒长老分担派中细务。
然而偶尔到夜樱宫找执戒长老汇报门中事宜之时,看见执戒长老的得意弟子云阳,还是忍不住心生疑惑,为何这么多优秀的师兄弟不选,反而选了他。
虽说历代掌门大多选自掌门的入室弟子,可如今执戒长老是代掌门,夜樱宫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有了入主清心派的可能。
执戒长老听了他的话,右手轻捋长长的胡须,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容:“你师尊尚在清心派之时,曾同我说过,在他所收的四个入室弟子中,你论天赋不及邢玉笙,论稳重不及付息烽,可是如果要从你们当中选择一人托付清心派,那个人必然是你。长亭,你有一颗善良、正直、包容的赤子之心,这是别人,包括云阳身上所没有的,我相信你能心念苍生,将清心派发扬光大。这是我对你的期望,更是你师尊对你的期望。”
很快的,执戒长老能再教他的东西越来越少,后来甚至会从谢应君的密室里挑选出几本书籍供他自行翻阅理解,那些古书大多晦涩难明,却又暗藏玄机。
穆长亭仔细琢磨,时常对灯久坐,将古书上的字一个一个嚼透了,再行修炼。
首阳宫没有师尊,没有小师弟,也没有那个冷冰冰的人,愈加显得孤寂冷清,穆长亭时常会觉得这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付息烽两个人。
回想过去实在太过难受,他一门心思扎进了修仙之道上。
他的进步不可谓不神速,六年之后,他在派中已难逢敌手,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直叫人惊叹。执戒长老也是这个时候开始退位让贤,全力支持他登上清心派掌门之位。
彼时,穆长亭二十五岁,举世哗然。
然而可笑的是,他是清心派史上最年轻就执掌一派的人,也是在位最短的一人。
执掌八年,猝然身死,亦是叫人扼腕叹息。
时人论功笔伐,都言穆长亭在执掌清心派八年期间,主要做了几件事破格的事:
比如在下山寻找师尊下落期间,从魔物手中救了一个三岁的小娃娃,直接收到了首阳宫当他的入室弟子,取名明栎。趁机废除了必须通过仙法试炼赛,夺得名次才能当掌门首徒的默认规矩。
又比如在任命教习师长之时,提出对其品行严格把关,由清心派弟子自行选出他们心目中适合的人选担任教习师长,再由十二宫商议拟定,极大程度地避免了再出现欺压门下弟子的事出现。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可惜他还有很多想法未能践行,就被迫扔下当时才长到八岁的小徒弟,撒手离去。
这一别,就是整整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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