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新兵蛋子一口气逃出了几百米,停下来喘息的时候,吃惊的听到他们身后马克沁重机枪还在怒吼着,沉闷、凶猛而孤独,那位平日里脾气暴躁,对他们非打即骂的连长仍然坚守在阵地上,用那挺沉重的、服役已经有二十余年的马克沁重机枪朝日军扫射。他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吃惊。但没有人选择回去跟连长并肩作战,他们几个月前还是老实巴交的农夫,莫名其妙的被抓了壮丁,套上一件脏兮兮的、上面还有弹孔的军装,领了一支年纪可能比他们还大的步枪,学会怎么走正步怎么放枪之后就上了战场,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穿这身军装,为什么要打仗,所以……
他们根本就想不出回去跟日军玩命的理由,所有人都选择了继续逃跑。
在他们身后,马克沁重机枪仍然在咆哮。防线已经崩溃了,绝大多数的士兵都逃跑了,连长如果逃跑的话也没有人能说什么,但是他不跑。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最后的防线,推到了那里,即便还有退路,都不会再后退一步了,这条空荡荡的战壕就是连长心中的最后的防线,也是他的归宿。坦克发射的炮弹就落在附近冲击包裹着沙土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两眼喷火放声怒吼着不断扣动扳机。250发容量的帆布弹链在不断缩短,水冷套筒早就开了锅,一个劲的冒着白气,他也懒得管,只是扫射,扫射,继续扫射!
终于在那条单链接剩下5发子弹的时候,一发65毫米口径步枪子弹击中了他的胸部。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一仰,最后那5发子弹飞了出去,什么都没打着。接着又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脖子,然后是肩膀、下巴、额头……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仰面倒下,重机枪的咆哮戛然而止。
已经很轻松的攻破了这道防线,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伤亡14人,其中有9个是拜连长所赐。
这样的情况并非特例。川军在峄城周边构筑了好几道防线,由整整两个团的兵力驻守,按说也够日军啃一阵子了,但是真实的情况却让人大跌眼镜:第8旅团只投入两个步兵大队,在航空兵和炮兵的支援下一路横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防线一道道的击破,势如破竹!暂编第45师在他们的凌厉攻势之下迅速溃败,战壕里的士兵要么变成了尸体,要么就像放了羊似的涌向峄城,试图逃入城里躲避可怕的日军。战至当天傍晚,日军便击破了暂编第45师在城外的三道防线,冲到峄城城下了!
滕州那边的情况比起峄城来倒是要好一些,第142师临时把城外几个村子的房屋改造成了防御工事,与来势汹汹的日军展开激战。他们的装备和训练都要比川军强出不少,再加上背后就是滕州城,心里有倚靠,打起来也要从容一些,所以沉着应对,见招拆招,日军虽然也在像毛毛虫啃嫩叶一样将这道防线啃得面目全非,但是却没有办法像对暂编第45师那样轻松将其击溃,反倒在与第142师的逐屋争夺中折损了颇多的士兵。
战至晚上,第142师全部退入滕州城。他们已经在城里临时修筑了很多街垒,每一幢房屋都掏了射孔,做好了巷战的准备,日军如果攻进来,绝对不会好受的。
然而,就在这要命的时候,又出事了,而且出事的还是川军那帮新兵蛋子。
防守滕州与山亭之间的接合部的川军一个团,在日军一个大队的猛烈进攻之下崩溃了,团长带头逃跑,近两千人被人家撵鸭子似的逃进了翼云山。他们的溃逃意味着第1424第425团和第426团之间的接合部被日军撕裂了,从此这两个团只能各自为战,无力彼此支援,这无疑是极其被动的。
这场战事开打才一天,李仙洲兵团便已经露出败迹了。一个近五万人的兵团,在区区八个步兵大队的进攻下这么快就宣告不支,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川军的战斗力低下和指挥官的无能是造成这种匪夷所思的局面的重要原因,唐式遵舍不得把精锐部队给李仙洲,只给两个补充师,这种自私自利的举动把这近五万人给坑惨了,如果他给的是两个有过几场大战经验、装备相对也好一些的精锐师,日军想这么轻松就突破防线,那是做梦。
但把失败的责任全推到川军身上也是不公平的。他们只是补充师,除去少数连长、排长之类的军官,全师上下绝大多数官兵都是不折不扣的新兵蛋子,实战经验四舍五入一下就啥都没了,他们表现确实很糟,但也不能指望他们做得更好。败得这么快,最大的原因还是李仙洲兵团的轻敌,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定日军遭到了重创,已经无力再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了,可没想到日军居然那么狠,一口气调来了八个步兵大队向他们发动进攻!轻敌大意再加上部队本身就良莠不齐,造成了这极端严重的后果,李仙洲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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