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次郝瑟远远看一眼,回来后都能发表一大堆的感慨。
比如:
“尸兄瘦了……”
“尸兄的脸都饿成蓝色了……”
“尸兄看起来好冷啊……”
“尸兄都快瘦成皮包骨头了……”
如此嘀嘀咕咕能达一个时辰,最终就是文京墨忍无可忍,以“郝瑟你若是再啰嗦半句小生就要给你做八个菜堵上你的嘴!”这句台词终结郝瑟的无休止唠叨。
如此,众人在各种煎熬中度过了七日六夜,迎来了第七夜。
*
月光淡偏西,夜风吹骨冷。
丑时三刻,月落山,山际泛白,日出将至。
寒洞之外,郝瑟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抓着头发满场乱转。
文京墨立在一旁,双手插袖,眉头紧蹙,直直盯着寒冬深处。
孟羲最是镇定,盘膝坐在洞口,闭目养神。
“孟前辈,这洞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郝瑟在孟羲一边绕“8”字形一边急声问,“要不咱们也进洞看看吧。”
孟羲睁眼,皱眉瞅了郝瑟一眼:“此时乃是引出蛊虫最关键之时,你们若是进去,乱了他的心神,只会坏事!”
“那、那……”郝瑟在原地又转了两个圈,“只有霞儿前辈一个人在里面看护真的不要紧吗?”
孟羲扫了一眼郝瑟,又慢慢阖眼:“若说这世间还有何人能在此时助尸天清一臂之力,除了游八极,孟某再也想不出第二人。”
郝瑟开始抓头发。
“郝瑟,相信尸兄。”文京墨突然出声道。
郝瑟停步,长长吸了一口气,点了一下头,目光坚定如电,射过黑漆寒洞。
*
洞穴中央,寒潭之侧,游八极正一脸紧张盯着冰池中央。
莹蓝色寒水之中,尸天清浸水端坐,七天以来都没有什么变化的面容之上,此时却透出万分痛苦之色。
眉头时紧时松,牙关紧咬咔响,额角隐隐渗出豆大的汗珠,滴滴落入寒池。
突然,尸天清身形一震,在寒潭中央激起一圈涟漪。
紧接着,那涟漪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一圈连着一圈,一环套着一环,竟是令整潭池水都沸腾了起来。
游八极眸中精光一闪,豁然提声发音:“冥坐静思神,反手抱太虚。玄白阴阳鱼,双气转周天。混沌朗乾坤,聚意似微尘。鸿蒙未判界,空灵独觉生!”
那声音犹如高僧梵语,又如古寺钟鸣,震荡整座洞窟嗡嗡鸣响。
尸天清眉峰紧锁,全身肌肤之下,一丝一丝的丝状物在密密滑动抽颤,扭曲肌肤纹路,表情却是渐渐镇定下来,头顶升缕缕无色雾气。
雾气冉冉高腾,飘向了万星闪烁的洞顶。
覆在洞璧之上繁烁萤星之芒好似接到什么讯号一般,缓缓从栖身之地震翅离空,连成一道一道的冰蓝色光虹,绕飞尸天清周身,越飞越快,越飞越急,最后竟是形成了一旋冰蓝色的旋风,紧紧将尸天清裹了起来。
游八极眸光一闪,妃色身形骤然拔地而起,仿若一抹霞光冲至寒潭中央,悬在蓝色旋风最高之处,豁然挥出一掌。
高速飞转的萤星旋风就如被按了暂停键,猝然静止。
不,不是静止,而是在微微颤动。
成千上万只冰萤悬停半空,蓝翅抖颤不停,宛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震慑,形成了一环虫阵。
忽然,就见游八极身形凌空狂旋,反手又挥出一道掌风。
那掌风蕴含一道浩瀚深蓬之力,瞬时穿透冰萤虫阵,直涌至尸天清头顶百会。
尸天清紧闭双目豁然开启,蓝烁寒光从眸中狂射而出,豁然大喝:“嚯!”
就在这一瞬,无数银色游丝猝从尸天清全身肌肤爆射而出,带出千丝万缕的赤色血线,喷向四面八方。
游八极顿时面色一变,妃色衣裙狂舞回旋,仿若一道旋风冲回寒潭边围,扑通一声手脚摊平展展趴在地上。
就在此时,悬停四周的莹蓝冰虫却忽然动了起来,仿若欢庆一般涌向各处,将在半空扭曲挣扎的银色游丝围堵吞噬。
不过转瞬之间,那几乎遍布整座洞穴的游丝竟是被吞噬的干干净净,不留半分痕迹。
冰蓝萤虫又恢复了平静,一只一只缓缓飞落崖壁,轻灵闪动,汇成漫天银河之景。
而寒潭中央的尸天清,就仿若睡着了一般,双目微闭,身体缓缓下滑,沉入潭水之中。
遍布全身的细密血珠在水中冉冉晕开、消散,蓝潭寒水漫过尸天清全身,在周身流动,全身上下仿若被万针穿透的小孔以可目测的速度,迅速愈合,又恢复成光洁无瑕的肌肤。
游八极此时才慢吞吞爬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裙子,长松一口气,提声道:“小天清,睡醒了就上来吧,小瑟瑟他们都在洞外等了一晚上啦!”
飘游在寒水中的尸天清慢慢睁眼,眸中划过一道清澈如水的光芒,手掌轻轻一拨,整个人就犹如一尾银鱼,滑向了岸边。
“哗啦!”破水之音响起,笔直身姿从水中缓缓起身,然后——突然停住了。
“喂,小天清,你愣在那作甚?赶紧出来啊!”游八极一旁喊道。
空气中静了一瞬,又传来微哑嗓音:“前辈,可有衣裳?”
“哎呦,霞儿险些给忘了。”游八极忙从地上的包袱里抓出一件衣裳,两步走到潭边递给水中人道,“诺,早就备好了啦。”
水中人顿了顿:“这……莫不是霞儿前辈的?”
“切,想得美!霞儿的衣服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别人碰都别想碰一下,这件是小图图的衣裳啦!”
水中人似是松了口气,接过衣服,缓缓套上身。
“哎呦,想不到小天清你还挺挑剔啊?放心,等你出去好好给霞儿做一顿好吃的,霞儿就给你们三个小家伙做几套换洗衣服……嘶!”
游八极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忽然无意间一回头,瞥到了穿戴整齐站在身后的某人。
妃色裙摆下的大脚一阵慌乱踉跄,急速后退,最后,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
寒洞之外,月落山脚,暗蓝色天空已渐泛鱼肚之白。
“天快亮了……”文京墨仰首望天,喃喃道。
“啊啊啊啊,天都亮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啊啊啊!”郝瑟又开始跳脚。
盘坐的孟羲双眼豁然一睁,起身站定,望向洞口之内,轻声道:“来了。”
果然,洞内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快速逼近洞口。
“尸兄!”郝瑟和文京墨惊喜大叫。
“哎呦呦!”就听一声大喊,一道妃色疾风豁然冲出洞口,在原地一阵胡跳乱蹦。
竟然是游八极。
“怎么是你啊!”郝瑟一脸失望。
“尸兄何在?”文京墨皱眉追问。
可是那游八极此时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双眼圆瞪,口齿大张,朝着众人手舞足蹈,嘴里呜呜啦啦叽里咕噜一阵嚷嚷,可一个字也听不懂。
“霞儿前辈?”郝瑟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莫不是中邪了?”文京墨神色一变,看向孟羲。
孟羲皱眉,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了游八极的后背上:“有话好好说!”
游八极被拍的打了个嗝,顿时顺过起来,又是一顿乱舞比划,一会儿双手捧颊乱摇身躯,一会儿两臂高举连连跺脚,一会儿又提着裙子团团乱转:“哇哇哇,天哪……地啊……妈妈呀啊啊啊!”
“莫不是尸兄出事了?”郝瑟立时大急,垫脚一把揪住了游八极胸前的一撮黑毛。
游八极被郝瑟揪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摇头。
“那就是尸兄的蛊毒已经散了?”文京墨反手揪住游八极另一撮胸毛。
游八极双眼暴突,无声尖叫,急忙摇头 。
“先人板板!急死人了!”郝瑟顿时大怒,一把甩开游八极,扯着文京墨就向寒洞里冲。
可刚走了两步,突然,洞穴之内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郝瑟和文京墨身形一顿,抬眸望去。
但见一人缓缓从洞内走出,站定身形,抬起胳膊遮了一下初升的阳光,转目望向洞外几人。
霎时间,万音尽消,时光凝珀,一眼永恒。
那人就站在一束碎金色的阳光之下,静身伫立,却仿佛聚纳了整个天下的光华。
纯色衣袂犹如初雪,晨风过处,衣角起伏,在他身周缓缓卷起一层云浪;
黑发如泼墨,滴水融露,丝丝莹动,覆在颀长身形之上,勾勒雪衣之下一身霜骨英姿。
肤凝如冰玉,从内而外透出珍珠色泽,映着阳光,隐隐散出一层淡淡光晕;
长眉似剑飞入鬓,清目若工笔精勾细描而成,长睫密弯,一颤轻启,洒落两扇金辉,显出明澈双瞳,清亮如水,韶净如月。
当真是:
皓色千里澄辉洒,伫风静,莹无尘;
清眸素影凛英骨,玉露落,谪仙人。
孟羲双目暴圆,游八极揉着自己缺了一团毛的胸口,咕咚狂咽口水。
文京墨瞠目结舌,郝瑟口齿大张。
谁?
这人是谁?!
这个形似洛神貌似嫦娥神似九天玄女的仙人是谁?!
那人清水般的眸光缓缓流转,最终凝在郝瑟身上,薄唇微勾而起,轻唤哑音,好似一缕清风吹拂心尖。
“阿瑟……”
郝瑟双眼从圆到暴,下巴咔吧咔吧下移,最终“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
先人板板!这是尸、尸尸尸尸……尸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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