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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秋夜抱冰轮初, 黄叶满地伴流萤。
新月初上,霜光洒地, 茂林竹海边缘交汇的空地之上, 三座茅屋成“品”字状座落一处,泥砖砌墙、茅草为顶、竹竿为篱, 远远看去, 倒颇有几分“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的田园超脱之意境。
而实际上, 这不过是众人齐心协力用了三月时间为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搭建的单身宿舍。
在竹篱围成的小院之内, 置有一张圆形藤桌, 旁设六把藤椅, 正是目前众人的露天食堂。
此时, 孟羲和游八极就坐在藤桌的对面,四眉倒竖,四目对瞪。
“小图图, 我家小天清已经窥破翊圣剑法第四重!”游八极一脸嘚瑟状。
孟羲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 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游八极:“千竹已将洞窟内三千书册融会贯通,前日所学之冥步,今日就已运用自如。”
游八极一脸不屑:“就你那鬼气森森的冥步?不过是区区障眼法, 和霞儿的秘传轻功逸尘诀比起来, 简直不值一提?!”
游八极冷笑一声:“你们这等粗莽武夫,就算来一百个,也闯不过千竹信手布下的迷心阵。”
游八极一拍桌子:“负图子,有本事让你家小狐狸和我家小天清打一架, 看看到底谁厉害!”
孟羲目光蔑视:“君子动口不动手!”
游八极瞪眼,孟羲挑眉,二人就这般双双瞪成了斗鸡眼。
“师父,孟前辈。”
一道哑音从半空悠远传来。
但见一道墨灰身影踏风而至,袂飞飘落,单手向二人抱拳,另一手提着一只山鸡。
对视二人立时撤回目光,齐刷刷瞪向了尸天清——嗯——手里的山鸡。
“小天清今天咱们晚饭吃鸡吗?”游八极吞着口水。
“烧鸡?”孟羲两眼发绿。
尸天清轻轻一笑:“阿瑟这几日精神不好,天清想炖些鸡汤,给阿瑟补补身子。”
游八极的脸立时垮了,嘀嘀咕咕:“又给小瑟瑟补身子,小瑟瑟都快成胖瑟瑟了。”
孟羲倒是一脸满意:“鸡汤,甚好。”
“尸兄,你终于回来了!”文京墨匆匆冲出树林,一溜烟赶到尸天清面前,“小生寻了你好久,你去了何处?”
“适才练剑之时看到几只山鸡,天清想着给阿瑟……”
尸天清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文京墨打断,拽到了一边,低声道:
“尸兄,今日……郝瑟……”
尸天清眉头一紧:“阿瑟怎么了?”
文京墨看了一眼尸天清,斟酌着词句:
“今日郝瑟去竹屋,欲拜师学艺,可惜……师父未允,之后师父又随口说了几句,小生便觉郝瑟神色似是不对……”
尸天清也怔了怔:“难道不是因为阿瑟这几日吃得不好……”
“尸天清你能不能别总像喂猪一样喂郝瑟啊!”文京墨一头黑线。
尸天清皱眉:“阿瑟此时在何处?”
“还能在哪儿,自然是在她屋里蒙头睡大觉。”文京墨叹气道。
尸天清点头,提着山鸡快步走到最中间茅屋门前,轻声叩门:“阿瑟,天清寻了一只山鸡回来,晚饭炖鸡汤可好?”
屋内安静一片,并无回应。
尸天清眉头一皱,突觉有些不对,探头从窗口一望。
但见屋内床铺之上,横着一卷棉被,看那造型,就像一个人团成蜗牛状趴在床上。
可是,床上却是没有一丝呼吸之音。
尸天清神色一沉,掌拍屋门冲入,掀开被褥。
床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郝瑟人呢?!”随后冲入的文京墨惊道。
尸天清面色微变,眸光凛凛在屋内一扫:“千竹,你之前从孟前辈处回来,可曾在树林中见过阿瑟?”
“没有。”文京墨面色也有些不对。
尸天清面色渐渐发白,瞬时冲出屋门,径直走到孟羲和游八极面前,急声道:“师父,孟前辈,你们可曾见过阿瑟?”
“小瑟瑟?不是在屋里睡觉吗?”游八极问道。
尸天清皱眉摇头。
孟羲顿了顿:“之前郝瑟曾去孟某住处,之后——应是向着瀑布方向去了。”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转身。
尸天清踏叶跃空,犹如一道流风,飞速飙出。
文京墨脚下速点,足风掠走而行,速度竟是和尸天清不相上下。
不过眨眼间,二人身形就消失在茫茫密林之中。
游八极和孟羲面面相觑。
“喂,负图子,小瑟瑟今日去找你了?”
“不是也去寻了你吗?”
“……你跟小瑟瑟说了什么?”
“……你又说了什么?”
二人互瞪一瞬,,突然,齐齐扭转目光,喝茶的喝茶,望月的望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
密林之内,尸天清踏叶御风,文京墨掠尘疾步,不过转瞬之间就冲出林海,掠过竹屋,行至飞瀑之下。
二人猝停身形,展目焦灼四望。
清冷月光下,飞瀑流挂银河,光摇山月,水声震耳,更显周景宁寂。
没有!
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心里突然升起不详预感。
“尸兄,你去寒潭看看,小生再寻一遍竹林,半个时辰之后,茅屋前汇合。”文京墨当机立断。
“好!”尸天清口中吐字,人已如疾风飞射向寒洞方向。
文京墨身形急转,冥步疾行,整个人瞬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瀑水轰鸣,四射夜虹,映射在藤条遍布的山崖石壁之上,泛出一道幽隐白光。
*
半个时辰之后,茅屋之前的孟羲和游八极看着同时出现在面前的尸天清和文京墨,慢慢站起了身。
文京墨玉面铁青,眸光频烁,仿若要在二人身上射出洞来。
尸天清容色寒凛,一双清眸结霜凝雪,携着道道寒风扫过二人身形。
“咳,那个,找到小瑟瑟了吗?”游八极问道。
文京墨慢慢摇头,尸天清微微垂睫。
“寒潭内可去寻了?”孟羲又问。
“无人。”尸天清两个字卷起两道寒风。
游八极和孟羲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师父,今日阿瑟来寻你之时,你可是说了什么?”尸天清眸光骤然射向游八极。
游八极一个哆嗦,垂头用脚尖踢着地面:“霞儿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嘛……”
“说了什么?!”来声更冷。
游八极瘪了瘪嘴:“就是……那个……小瑟瑟是百年一见的废才什么的……”
尸天清双眼豁然睁大,眸光涌入冰霜寒意,凛凛彻骨,狠射游八极,半晌,才凝出一句:
“师父,此言不妥!”
寒声哑音仿若一根一根冰凌砸入地面,把游八极砸得缩起了脖子。
突然,游八极猛一抬头,指向孟羲:“小图图肯定说的更过分,小天清你不能只吼霞儿一人!”
尸天清目光瞬时射向孟羲。
孟羲眉头一跳,慢慢漂移目光,负手望月。
尸天清蹙眉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面色沉黑,半晌,才道:“师父只是说,郝瑟资质平庸,并无天赋……”
尸天清眸光渐沉,仿若两潭幽深湖水,无波无澜,散出无尽压力,向着游八极和孟羲层层叠叠罩下:
“阿瑟她……心如初雪,纯净无垢,胸胜瀚海,可纳百川,一言一行皆蕴禅智大慧,师父和孟前辈所言,当真是、十分、不妥!”
一席话说得游八极和孟羲两张老脸是青红相加。
游八极瘪嘴瞅着尸天清,一脸委屈,孟羲瞪着尸天清,嘴巴张了几张,最终却是没说话。
文京墨扫了一圈三人,扶额长吸一口气道:“师父,霞儿前辈,不知这山谷之内可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或是秘境?”
此言一出,游八极和孟羲面色骤然大震,同时对视一眼。
半晌,游八极才颤声道:“负图子,郝瑟该不会去了那里?”
孟羲紧蹙双眉,频频摇头:“不可能!那处秘境岂是常人可入之地?若非大机缘——”
一句话说了一半,猝然停住。
但见孟羲眸光频闪,表情渐渐变,显出一种身在梦境中的神色,喃喃道:
“天人临世,逆天改命……”
游八极双眼闪闪发亮:“对!天人!郝瑟是天人之命!定是那命定之人!”
“师父!孟前辈!”尸天清一脸焦色。
“那处秘境在何处?!”文京墨急声问道。
孟羲和游八极对视一眼,又双双看向尸、文二人,凝声道:“随我们来!”
*
飞瀑流银,声生风雷,云散月悬,冷珠飞电。
孟羲和游八极站在瀑布北侧一刃石壁之前,凝望那藤蔓纵横的高岩,满目怔怔。
尸天清和文京墨顺着二人所望方向看去,不禁微微变色。
尸天清皱眉:“师父,孟前辈,你们该不会是认为阿瑟是在这……”
“石壁之内?!”文京墨骤然提声。
而孟羲和游八极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只顾定定盯着石壁,良久不动。
就在尸天清和文京墨几乎失去耐性之际,突然,游八极凭空拔地而起,手掌如风扫过茂密藤蔓,将乱遮崖壁的藤蔓尽数斩断。
藤蔓之下,竟然显出两扇青褐色的石壁,其上花纹繁复,犹似远古图腾,左右对称拼成一扇石门,留出中间一道细小缝隙。
尸天清和文京墨不禁惊愕。
“果然,秘境再启。”孟羲手掌轻轻摸着那石壁上的纹路,喃喃自语。
“负图子,想不到,我们真等到了这一日。”游八极眸光深邃。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异口同声问道。
“师父,此处是何地?”
孟羲收回手掌,垂首;游八极收回目光,敛目。
空气中隐隐流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就好似从这二人灵魂中散发出一般。
一片宁逸。
半晌,游八极才轻叹一口气,将手掌轻轻放在石门花纹之上,慢慢施力。
掌下石壁微微一颤,发出咔哒响声,缓缓开启。
一道宛若月光的明净晕芒从门□□出,笼罩众人全身。
“走吧。”孟羲率先迈步走入石门,游八极居次,尸天清和文京墨立时跟上。
待四人同时步入石门,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巨响,石门再次关闭。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一惊,回首望了一眼,再回头看去,孟羲和游八极竟是已经走出数丈之远。
二人此时才发现,原来四人乃是身处一处石砌甬道之中,刚刚那道光芒,正是从甬道尽头透出的。
孟羲和游八极二人好似融化在那道光芒之中,身形轮廓已经模糊不清。
尸天清和文京墨立即快步追上,随在二人身后。
甬道并不长,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到了尽头,可前方的孟羲和游八极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师父?”尸天清和文京墨同声催促。
孟羲和游八极身形同时一震,同步迈出甬道,尸天清和文京墨随后步出。
霎时间,流光万里,光耀瞳目,铺洒全身。
尸天清清眸圆睁,文京墨瞳孔放大,二人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四人身处之地,乃是一处深凹的岩穴,四周绝壁高耸入云,围成一个环形井状。
穴口之上,明净夜空,高月浩明。
而在距地面三丈高处的山岩之上,竟悬着一圈晶莹剔透的月石长壁,首尾相连,光滑明亮,犹如水镜,隐隐泛出月华般幽蓝晕彩,就如同一条半透明的琉璃镜带,嵌绕整个岩穴。
皎洁月光均匀洒在镜带之上,明光散衍,漂游银光形成一串一串的奇形符文,仿若层层波浪在石中中隐隐流动。
石镜淡如秋月,符形亮似夜星,银光青影重叠流转,光华衍射整座谷井,置身其内,仿若畅游梦境。
而在这如梦如幻的光影之中,静静站着一个人,头颈高仰,面色沉醉,可不正是郝瑟。
“阿瑟!”
“郝瑟!”
尸天清和文京墨立时大喜,疾步上前,大叫郝瑟的名字。
郝瑟身形一震,慢慢回头看向二人。
一双眼眸之中,银亮符文犹如一道水纹,在瞳底一闪而逝。
文京墨眉头一蹙,尸天清面色微变,二人同时放低嗓音,轻声呼道:
“阿瑟……(郝瑟……)”
郝瑟眼皮一眨,双目瞬时回复神采,眨了眨眼:“尸兄,文书生,你们啥子时候来的?”
郝瑟一说话,尸天清和文京墨悬在半空的心脏这才落地,长长呼了一口气。
“郝瑟,你又乱跑!”文京墨一脸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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