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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蜡摇素影, 佛衣如霜雪,凄声悲切切, 俯仰泪流衿。
子时三刻, 兰园天字号房中,甘华姑娘的尸身平平躺在一张锦被之上, 全身覆着白布, 在摇曳烛光下, 洁白如雪, 就如旁侧止观和尚的的佛衣一般, 白得刺眼。
只是, 此时止观和尚佛衣的腹部位置, 却多出了一大片干涸的血迹, 触目惊心。可是佛衣的主人却根本不在意,只是定坐一旁,一张年轻而俊俏的脸, 苍白而悲凉, 空洞眼眸直直望着甘华的尸身,仿若痴了。
“甘华姐姐……呜呜呜……”
“怎么会……甘华姐姐、怎么会这样……呜呜……”
冥灵和紫黎跪在甘华尸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泪水成串滴落, 打湿地面。
相比之下,止观和尚的眼中,却是没有一滴眼泪,只剩下无尽的伤恸和绝望。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站在一旁, 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叹气。
“舒公子,你寻在下来是……”仲孙率然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进门,可目光一触即盖着白布的尸身,顿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仲孙大夫,你去看看甘华姑娘吧。”舒珞低声道。
仲孙率然面色惨白,迈步上前,刚想伸手掀起白布,突然,一只素白的手猝然探出,狠狠捏住了仲孙率然的手腕。
“啊!”仲孙率然惨叫一声,慌乱后退,手腕处呈现一个诡异的弯曲,竟是已经脱臼了。
“莫要动她,让她好好休息。”止观和尚收回手,轻声道。
冥灵和紫梨哭声弱了一瞬,一脸惊诧瞪着止观和尚。
而止观和尚,又恢复成那一副失魂表情,直勾勾盯着甘华的尸身,仿若世间万物都和自己无关。
仲孙率然胆战心惊回头看向舒珞。
“罢了……”舒珞摇头示意仲孙率然退下。
“唉,虽然在密林里……可如今看来,止观大师早就对对甘华姑娘情根深种了啊……”郝瑟悄声喃喃。
身侧三人同时沉默。
“舒大哥,尸大侠,出什么事了,为何急匆匆唤我们过来?”高喝声中,九青叶英招手提宝剑冲了进来,定眼一看,立时也傻了,“怎、怎么回事?!”
“这、这难道是——”紧随而来的仲华方两下一扫,也失声惊呼,“甘华姑娘?!”
舒珞看了二人一眼,敛目不语。
屋内一片沉寂,只有冥灵和紫梨低低的啜泣声。
“方璞络呢?为何他不在?”叶英招环视一周,问道。
“在那边。”舒珞指了指在角落里被白布盖住了一堆东西。
叶英招、仲华方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仲孙率然抖着腿上前掀起白布一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大侠的尸身已经炸碎,无法辨认,这是我们尽力寻回来的残块。”文京墨叹息道。
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齐齐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狠狠咬牙。
“舒公子……”门外传来颤颤巍巍的嗓音。
浓重夜色中,一队家仆护送着两人涌了进来,正是吕盛丛和吕管家。
“吕庄主。”舒珞抱拳。
众人也纷纷施礼。
吕盛丛在吕管家的搀扶下一步一晃走到舒珞身前:“舒公子,你适才派人来报,说是又有人被——是谁?!”
“是方大侠和甘华姑娘。”舒珞暗声道。
吕盛丛身形剧烈一晃,吕管家倒吸凉气,其后一众家仆脸色发青,全身发抖。
“又、又是挖心而死?”吕盛丛抖着嗓子问道。
舒珞颔首。
吕盛丛一双浑浊双目通红一片,双唇颤抖不止:“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真是奉泽庄做了什么天怒神怨之事,竟召来如此的妖物?!”
“吕庄主,这次我们确定,杀死方大侠和甘华姑娘不是妖物,而是人!”文京墨上前一步,提声道。
“什么?”吕盛丛一惊。
“没错,我们与那人交过手,他是活生生的人!”郝瑟双臂环胸,定声道。
“尸大侠你们与那妖物交过手?!”叶英招提声问道。
尸天清看了叶英招一眼,点了点头。
“是什么人?!”仲华方也急声问道。
尸天清默默摇头。
“那人十分狡猾,一时不慎被他逃了。”郝瑟三白眼中狂□□光,“不过,他用了一种很奇特的功夫!”
“什么功夫?”叶英招、仲华方同声问道。
“九阴血手掌。”舒珞定声道。
“九阴血手掌?”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同时摇头,“从未听过。”
“我们也以为这门功夫早已在江湖中失传,却不想今日竟有幸得见。”文京墨狐狸眸光一一扫过奉泽庄一众家仆,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吕管家身上,“吕管家可知道这种功夫?”
吕管家愣了愣,摇头:“文公子,我奉泽庄上下皆是平常百姓,从未有人习武,自然没听说过这种奇怪的功夫。”
“是吗?真是可惜。”文京墨垂眸,笑了笑。
舒珞眸光一闪,缓缓垂下眼帘。
“原来为祸我奉泽庄的不是妖物,而是人!为什么?为何要害我奉泽庄?!”吕盛丛面色青白,张惶大叫,突然一转身,一把捏住了舒珞的手,“舒公子,求求你,救救奉泽庄,救救我们!”
舒珞慢慢抬眼,明亮朗眸中渐渐涌上浓稠墨潭之色,反手握住吕盛丛的双手,定声道,“吕庄主放心,舒某一定会擒住凶手、一定!”
“多谢、多谢舒公子!”吕盛丛感激涕零连连拜谢。
“庄主,夜寒露重,你身体虚弱,还是先回房吧。”吕管家上前搀扶吕盛丛。
吕盛丛点了点头,随着吕管家慢慢走向门口。
岂料就在此时,舒珞身形猝然一闪至吕管家身侧,擒住了吕管家的手臂,唰一下撸起了他的衣袖。
吕管家衣袖之下,缠着一圈绷带,绷带之上,隐隐透出血迹。
吕管家猛然抬眼,一脸惊诧瞪着舒珞,舒珞郎眸暗沉,静静回望。
“吕管家,你是何时受的伤?”
“这、这个……”吕管家慌乱垂眼。
舒珞眸光一闪,一把扯下了绷带。
绷带之下,是一个深得几乎见骨的血洞,就好像用刀尖在手臂上挖去了一大块肉。
“这是什么伤?!”舒珞温润嗓音此时却凌厉得仿若一柄利剑。
“这、这不过是、是……”吕管家额头冒汗,慌乱想遮住伤口,无奈却被舒珞死死钳住,动不得分毫。
“亦木!”吕盛丛突然大叫一声,狠力从舒珞手中抢过吕管家的手臂,颤声惊喊,“你、你不会又、又……”
说着,竟是双眼通红,嘴唇泛青,全身乱颤,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庄主!”吕管家骤然跪地,埋首磕头,“万万不可动怒,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亦木……你、你这不是在救我的命,而是在害我啊!”吕盛丛掩面长呼,泪水横流。
舒珞怔怔看着跪在地上的吕管家,又望着快要崩溃的吕盛丛,温俊容颜之上划过一丝无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文京墨一步上前,提声问道。
与文京墨同时上前的还有郝瑟和尸天清,二人双双站在了舒珞身侧。
尸天清半身挡在舒珞身前,郝瑟手掌轻轻放在了舒珞肩头,舒珞紧绷如琴弦的身体这才放松了几分。
可文京墨问了半晌,那边的吕管家只顾埋首磕头,吕盛丛只是长叹含泪,无一人回答。
“莫不是……血引?”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仲孙率然冒出一句。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血引?是啥子?!”郝瑟喝问。
仲孙率然双眉紧蹙,脸色难看的惊人:“在下也只是从医术上看到过,所谓血引,即是以人血为药引,牵引出药物中的药性,尤其是医治某些奇难杂症,尤为有效。”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失色,又齐齐看向吕家主仆。
吕盛丛默声流泪。
吕管家俯首跪地:“庄主放心,亦木是心甘情愿为庄主做药引的,只要庄主的病能好,亦木纵死不惜,何况不过是放些血……”
“亦木啊……”吕盛丛抖着身子蹲下身,颤声道,“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我一直视你为亲弟弟,你如此做,让我于心何忍?!于心何安?!”
“庄主……”
“亦木……”
二人说着,就抱头痛哭起来。
屋内众人不禁唏嘘,齐齐摇头。
舒珞神色复杂看着二人半晌,才暗吁一口气,走上前搀起二人,对旁侧也同在抹泪的家仆嘱咐道:“送吕庄主和吕管家回去,好好给吕管家疗伤。”
家仆应声,扶着吕盛丛和吕管家慢慢离开。
奉泽庄一走,屋内又是一片宁寂。
郝瑟转头回望,但见屋内所有人皆是面带凄色,就连冥灵和紫梨都停了哭声,带着满脸泪痕呆呆看着这边。
唯有止观和尚,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仿若坐化了一般。
“止观大师,您还有伤在身,还是回去歇息一下吧。”郝瑟暗叹一口气,上前低声劝道。
止观和尚身形微微一动,合掌闭目:“小僧还要为她诵念往生咒。”
说着,双唇蠕动,真的开始念诵经文。
郝瑟一脸惆怅,抓了抓头发。
“止观大师,甘华姑娘来奉泽庄找的是什么东西?”文京墨蹲到了止观和尚另一侧,低声问道。
止观和尚身形一震,口中的诵经声停了。
近在咫尺的冥灵和紫梨也愣了,一脸诧异看向止观大师。
“甘华姐姐要找的东西?”
“是什么?”
止观和尚嘴唇动了动,艰涩道:“我答应过她,绝不告诉任何人。”
“止观大师,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大师据实已告。”尸天清蹲下身,轻声道。
“甘华姑娘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东西才丢了性命……”舒珞声线低沉,“请大师以大局为重!”
止观和尚眼皮开启一瞬,定望甘华的尸身良久,又摇了摇头,阖眼:“这是我答应她的最后一件事,我定要遵守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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