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丫的,老子还就不信你这个邪了!
郝瑟三白眼一横,两手挽起袖子:
“死者坠楼之时,鞋底沾了金粉,此种金粉乃是望月楼初一十五洒地迎客之用。”
“这、这不是废话吗,你刚刚不是说他就是被人从望月楼上推下来才摔死的吗?”
“问题是,”郝瑟翘起一只脚丫子,“我们三人的鞋底,都未沾上金粉。”
寇远廷顿时一噎。
“肯定是他们在来的路上弄掉的。”张副指挥忙补充。
“对,肯定是你们在来的路上——”
“大人有所不知,这望月楼的金粉,乃是以特殊药水炮制而成,粘在鞋底,会散发出微弱香气,纵使将金粉洗去,那香气也许久不散,是为金香千里。”郝瑟挑眉,“大人不妨将我们三人的鞋子脱了去,细细闻一闻,便知我们三人有没有去过望月楼了。”
寇远廷僵住,又问旁边的副指挥:“他说的可是真的?”
张副指挥尴尬:“好像有这么一说。”
“嘶——”寇远廷眼珠一转,“即、即便你们没去过望月楼,也、也可以雇佣他人害人!”
“那敢问我们雇佣的人是谁?大人可曾抓到?”
“这个、这个还在查——”
“也就是没有了!”郝瑟双手叉腰,骤然提声,“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大人空口无凭,凭什么说我们是嫌犯?!”
一堂死寂。
院中一众百姓嫌疑看着郝瑟背影,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寇远廷死死盯着郝瑟,眼角狂抽:“想不到,今日居然遇到了一个硬茬……”
“大人,要不就算了吧,此人来历恐怕不简单啊。”张副指挥低声道。
“不简单个屁!”寇远廷咬牙,“这京城里所有富商官绅皇亲国戚关系户人的脸我都印在脑子里,这个小子根本就是个没后台没背景的混混,若是今天让他从我手里脱了去,以后人人效仿,咱们上哪捞银子去?”
张副指挥面色一沉:“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跟我斗,今日我就让他开开眼!”寇远廷冷笑一声,“郝瑟是吧,你刚刚是不是说,让本官验你的鞋?”
“大人敢验吗?”郝瑟挑眉。
“好,我信你,你与此案并无关系。”
“大人明察。”
“不过——”寇远廷眉眼一冷,豁然起身,“呔,大胆刁民,竟然想让本官闻你们的臭鞋,分明是藐视朝廷!来人啊,把这三个人抓起来,重责六十大板!”
“是!”众兵卫一拥而上。
“放肆!”
一人震袖厉喝,挡在了郝瑟和尸天清身前,竟是朱佑樘。
众兵卫一怔,不约而同停住了动作。
朱佑樘面色黑沉,眉峰倒竖:“我看谁敢造次,我乃是——”
“给我上!”
朱佑樘下半句话直接被寇远廷的吼声给盖住了。
“杀!”众兵卫扑杀而来。
“小堂过来!”郝瑟一把将朱佑樘扯到身后。
尸天清闪身上前,以指为剑凌空一划。
就听唰一声,凌厉剑气瞬将地砖割裂,形成一个圆周将仨人圈在中央。
“我的妈呀!”
“天哪!”
众兵卫大惊失色,轰然散开,一脸惊悚盯着大堂中央的青衫男子。
衣袂无风而动,身姿笔直如剑,明明面容平平无奇,可一双眼瞳,却是清凛如千年寒潭,令人无法逼视。
“尸大哥——好厉害……”朱佑樘满面崇拜。
“小堂你看好了,下面的更厉害!”郝瑟抽出金玉腰带甩幻变形,“千树万树梨花开——”
“唰——”漫天蜂针犹如暴雨狂袭而出,瞬时将整座大堂笼罩其中。
“啊啊啊!救命!”
“这是什么东西?!”
“是妖术、妖术!”
“救命啊啊啊!”
众兵卫鬼哭狼嚎,团身滚地躲避,寇远廷和张副指挥抱成一团躲在桌案之下瑟瑟发抖。
郝瑟扛起千机重晖向身侧被惊呆的朱佑樘打了一个眼色。
朱佑樘瞬时反应过来,忙朝着院中被困的百姓使劲儿摆手:“走、快走——”
众百姓对视一眼,立即大喜,飞速逃出兵马司衙。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知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寇远廷抱着桌案柱子,一边发抖一边朝着三人大吼,“你们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整个内阁,我可是万阁老的门人!”
“万安吗?”朱佑樘慢慢转头,冷冷盯着寇远廷。
不知为何,寇远廷突然觉得,眼前这少年的目光,比那诡异的暗器更令人胆寒。
“阿瑟,怎么办?”尸天清后退半步,低声问道。
“呵呵,八成咱们要跑路了……”郝瑟干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做个大的——”
“郝瑟!尸天清!”
突然,衙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同时一个哆嗦,回头一看,脸顿时僵了。
碧绿书生衫带着澎湃怒气值携风而至,左边一个黑衣冷脸流曦,右边一个灰衣臭脸南烛,三人三张黑脸往这一站,整座衙堂阴风号号,愁云惨淡。
尸天清移开目光,郝瑟抓头,朱佑樘垂眼。
文京墨狐眸渗绿,迅速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诡森气息这才弱下几分,转头,居高临下看着桌案下的寇远廷,抱拳:“累大人受惊了。”
寇远廷和张副指挥哆里哆嗦从桌案下爬出,后退两步,一脸谨慎盯着文京墨:“阁、阁下是?”
“此事怕是有误会,还望寇大人莫要见怪。”文京墨硬邦邦道。
“狗屁误会,这三个混世魔王,藐视公堂,殴打当朝命官,罪无可恕,本官——”
“啪!”
一面黑色令牌怼在了寇远廷的脑门上。
寇远廷眼珠慢慢上移,待看清令牌的造型和字迹花纹后,顿时双眼暴突,长揖到地:“原、原来是东厂的大人,小官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文京墨收起东厂令牌,双手插袖,冷声道:“这三人,乃是都督刚从江湖上请来的高手,想不到第一次出任务,就被大人请了来,不知大人意欲何为啊?”
“下官是、是见三位英雄器宇轩昂,所以、所以请三位英雄来喝茶的,哈哈哈,喝茶。”寇远廷干笑,一踹旁边的副指挥。
“对对对,喝茶,喝茶。”张副指挥点头哈腰。
“喝茶?”文京墨抬眼,扫了堂上一圈狼藉。
“这个,喝茶之余,小小切磋了一下。”寇远廷赔笑。
“是吗?”文京墨瞥向郝瑟三人,“仅是切磋?”
妈呀,文书生好吓人。
郝瑟、朱佑樘迅速钻到了尸天清身后。
尸天清干咳一声:“仅是切磋——无人受伤。”
“对对对,无人受伤。”寇远廷连连点头。
此言一出,头上腿上胳膊上还插着数根蜂针副指挥简直要哭出来。
“很好。”文京墨转眸,“那敢问寇大人,小生可以带他们走了吗?”
“自然可以,大人请便请便。”寇远廷和张副指挥连连作揖,恭送众人。
“不必送了。”文京墨拂袖而去。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流曦四人赶忙跟上。
唯有南烛留在最后,目光一扫,指尖一弹,散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烟雾,飘然离去。
“我的妈呀……”寇远廷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张副指挥和一众兵卫也是浑身虚脱,瘫在地上。
“大人,您不是说这京城有头有脸有关系的贵人您都记住了吗?”张副指挥哭丧着脸道。
“我哪知道啊,东厂新都督上任,也不知道从哪寻来的江湖高人,差点把咱们的衙门都拆了……”
“幸好没伤了人,否则东厂定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幸好幸好……”
二人连连庆幸。
众兵卫你瞅我,我瞅你,同时吸了吸鼻子。
“哎哎,你们觉不觉得有股臭味?”
“好像是有点——”
“不对,越来越臭了!”
“呕,好臭!”
“怎么回事!呕呕!”
“救命,我要吐了!”
据说,从那日之后,西城兵马司衙门不知为何散发诡异恶臭足足一个月有余,无人敢入内半步,尤其是指挥使寇远廷,据说足足臭了三个月,连人都不敢见,可谓惨不忍言。
*
悠然居膳堂之内,一片死寂。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垂头端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对面文京墨双手插袖,狐眸长眯,南烛面色阴沉,宛莲心和流曦对视一眼,明哲保身保持沉默。
“尸兄。”文京墨突然出声。
“千竹请讲。”尸天清正襟危坐。
“以你的武功,带走郝兄和小堂并不难吧,为何会被带进了西城兵马司衙门?”
尸天清语塞。
“不怪尸兄,当时是我说,若是这般离开,恐怕会被当成嫌疑犯被通缉,而且我们又刚在京城落脚……”郝瑟抓头。
文京墨眼皮未抬:“那又怎样?”
众人唰一下看向文京墨。
“诶?”郝瑟一愣,“可是如果真被通缉,那悠然居岂不是开不下去……”
“那又如何?!”文京墨慢慢抬眼,死死盯着郝瑟:“一个悠然居而已,不要就不要了,一个京城罢了,舍了就舍了,可若是你们……你们出了什么事,留着这悠然居还有何用,留在这京城还有何用?!”
郝瑟双眼圆瞪:“文书生……”
尸天清惊目:“千竹……”
朱佑樘目瞪口呆。
宛莲心叹了口气,提壶给三人斟茶:“城隍庙敛风楼的耳探前来报信,说小郝你们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当时我们还以为是是西厂余孽或是万贵妃的手下……”
“文公子急的眼睛都红了……”流曦也道,“急忙赶去西城兵马司衙门,结果却看到衙里跑出一大群百姓,整条街都乱糟糟的,府衙里还鬼哭狼嚎,当时……我们都吓死了,生怕……是公子你们……幸亏只是虚惊一场。”
“累大家受惊了。”尸天清垂眼抱拳。
“那个……其实有尸兄在,我还带着千机重晖,不会……”郝瑟刚说了一半,就见文京墨一记威风凛凛的白眼扫了过来,立时转口,“以后一定不会了!”
文京墨这才缓下了几分脸色:“吃饭吧。”
尸天清给文京墨夹了一个鸡腿:“千竹受惊了。”
“对对对,压压惊、压压惊。”郝瑟忙为文京墨倒茶。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了?”
“哎呦,别提了,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郝瑟一拍大腿,“我们发传单发的好好的,谁知道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人,好巧不巧就砸在我眼前,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奇。
宛莲心:“什么人?”
“鬼知道。”郝瑟开啃肉肘子,“还没看清楚子丑寅卯,西城兵马司这帮孙子就突然冒了出来,抓了半条街的人回大牢。总之,就是今天不宜出门,不宜工作,不宜——”
“芝麻开门——有客到——”
院外门铃叫唤。
众人对视一眼,略显诧异。
“我擦,这个时辰,居然还有人登门?”郝瑟暴躁。
流曦闪身而出:“我去看看。”
“反正今天诸事不宜,老子吃完饭就去洗澡睡觉,谁的委托都不接!”郝瑟嘀咕。
“郝瑟你想多了吧,这个时间八成是急诊。”南烛起身。
话音未落,就见流曦匆匆走入膳堂,抱拳:“郝公子,前院来了一位客人,说要求见千机堂堂主。”
“卧槽,真是来找我的?”郝瑟只能撂下饭碗,顶着一脸不高兴,和众人一同到了前院千机堂。
但见堂内,站有一人,年过半百,一袭黑色锦衣,腰横玉带,淡眉长目,两寸短须,看到郝瑟等人,忙恭敬抱拳。
“在下周途安,求见千机堂郝堂主。”
“周老爷来千机堂,可是有事委托?”郝瑟端坐主座问道。
周途安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正是郝瑟等人白天分发的传单:“这是今日,周某在望月楼前看到的。”
“周老爷今日也在望月楼?”郝瑟诧异,“莫不是也是刚从西城兵马司出来?”
周途安面色沉凝,顿了顿,点头道:“今日之事,连累几位大侠了。”
郝瑟一怔:“周老爷此言何意?”
周途安吸了口气,双眼微红:“今日,坠楼身亡之人,便是周某的小儿子,周宁哲。”
“诶?”
“请郝堂主帮周某查一查,小儿到底是被何人所害!”周途安长揖到地,提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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