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嗓子里哽住了,像有什么要爆发,却又不敢,不想,不欲,咳了两声,将兔肉与悲戚一道咽了下去,见那猎户似在打量他,干脆将油手在脸上一抹,低头不语。
你不是本地人吧?那猎户发话。见凌厉还是不答,倒有七八分信了他是个哑子,叹口气道,你想不想求份生计?
凌厉抬头,狐疑地看他。猎户续道,我家里人在山脚下开了个茶棚,正缺人手,你去帮帮忙如何?我管你吃住。
凌厉略略一怔。做个小伙计么?固然没什么不好。只不过茶棚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又怎能容得我。
他苦笑,摇摇头,拱拱手向他表示谢意,却站起来,抑住头脑里瞬间的恍惚晕眩,顾自往外走去。
猎户似乎愕然,半晌才摇头道,小小年纪,却宁愿做个乞丐……
声音很小,凌厉却还是听见了。
——乞丐吗?原来自己虽然不愿,在别人眼里,却已经是这样了。从猎户这里离开,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真的只能做个乞丐。
因为做乞丐是唯一一种不用抛头露面,就可以活下去的的营生。他可以蓬头垢面地让谁都认不出来,也显然不用连累任何人——只要他自己不觉得可耻。
事实上他也没有任何选择。他仅有的财产只是那块破损的手帕包着的名贵发簪,既然决定不将它当了,他也只能这样风餐露宿。幸好谁也料不到一个乞丐身上会有这样的东西的,否则以这般元气大伤是不是伤寒咳嗽的一个凌厉,恐怕也阻止不了它被人抢去。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财产”,那便是那一幅画了——那一幅在左下角轻盈地缀着那个“邱”字的画。它已经完全皱了,被汗浸湿过,又干了,他不敢去看它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形状。他只是偶尔在夜里伸手握住了它,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在伊鸷堂的地牢里突然发现它一样,假装还是那么意外与欣喜。
这样的日复一日不知不觉过了很久很久。那一切,也都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已经记不清,也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念想,直到这一日他忽然在一间酒楼的外面听到了一个消息。
“八月十五么?”
“对,八月十五。”
听那两个人说着日子,凌厉才发现,自己忘记日子已经很久了,忙问了旁边的人,才模模糊糊知道已是七月头上。他下意识地又去摸胸口的那个簪子。那个,“等我出嫁了,你再给我”的簪子。
他们说,八月十五,青龙教主的妹妹要出嫁了。
那是个好日子吧。不再是纯阴之体的邱广寒,什么都不用怕的。她可还会记得这一支簪子?
他并不希望她记得。他只是痛恨这场婚事声势之大——以至于一个乞丐都不可避免地要听说,以至于他不得不面对已经逃避了这么久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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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了。他没有去想他们是不是也遗忘了自己,也不知道,早在半个月前,苏折羽的快马就已经追到了苏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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