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惊雷贯耳,夜深人不静。
李氏守在卫绛身边,轻擦她额上的密汗;卫珍儿亲手替卫绛熬药,俏脸被热腾腾的雾气熏得通红。
卫千总、卫家大郎、二郎仍在外收拾飓风所留的残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李氏担惊受怕,怕阿绛突然走了,他们都见不了她最后一面。
呸呸呸!阿绛好好的,阿绛怎么会走?!
李氏慌了神,忙不迭地握住卫绛小手,在她耳边说:“阿绛,别睡太久,娘等着你呢。”
卫绛手指头动了下,像是听见了。过会儿,她缓缓睁开眼,如梦呓般呢喃。
“我死了吗……”
卫绛终于醒了!李氏顿时破涕为笑,匆匆擦去挂在眼角的泪珠儿,假意数落道:“你怎么会死?不还活得好好的!”
卫绛恍如隔世,她记不清做过什么,只记得梦见了尔娘。尔娘穿着桃花红褙子,头梳圆髻;嘴叼斑妃竹烟杆儿,脚趿着绣花鞋,妩媚放、荡地走到她面前。
她撅起红唇,往她脸上喷了口烟,而后笑问:“你可想我?”
卫绛不语。尔娘继续在吞云吐雾,媚眼含了三分冷。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喜欢我;拼命地想和我不一样。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我,就没有你。我,就是你。”
说罢,尔娘吐出一个烟圈。烟圈缓缓地落在她脸上,蓦然散成一片迷雾。雾中,卫绛看到一双泪眸,无辜得可怜……
梦到此处断了,卫绛缓回神思,睁开眼她便回到了人间。背突然疼得厉害,就同撕裂似的,卫绛忍不住哼哼,想要翻个身,只觉喉咙一甜,吐出口血。
李氏惊慌失摸,急忙拿过帕巾擦起她的嘴,念经似地道:“不怕、不怕,常师爷马上就要来了。吃过药、吃过药,阿绛病就好了,不怕……不怕……”
说着,李氏眼眶泛红,可她不敢在卫绛哭,只好为难地苦笑。
卫绛自觉病重了,兴许是上次还魂草的药力没了,从而重上加重。不过眼下,她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三叔。
卫绛抓上李氏的手紧紧握住,蹙起眉轻问:“三叔……三叔他们还活着吗?”
提及此,李氏心痛如刀绞,后悔当初没能听卫绛的话。她摸起卫绛发线,重重点头。
“活着,他们都活着。是你救了三叔!”
太好了!卫绛展眉,长舒一口气。终于,她尝到重生的好处了!
卫绛想要开口,无奈又是阵猛咳,咳得她泪流满面,说不出话。常师爷来了,二话不说往卫绛嘴里灌了一勺药。
这药难喝得要命,卫绛直想吐。常师爷拿帕捂上她的嘴硬是不让她张嘴。
苦药过喉,夹了几丝清凉。卫绛的嗓子不痒了,呼吸顿时舒畅。常师爷慢慢松开手,如释重负。
“常爷爷。”
卫绛的力气都咳没了,想笑也只能虚弱地扯下嘴角。
常师爷心疼她,蹙眉道:“别说话,多歇息。”
卫绛不依,侧首和李氏说:“娘,我想和常爷爷聊几句。你先去睡好不好?”
李氏不愿意。卫绛再三恳求下,她才肯出门,说是去拿东西。
屋里只有卫绛和常师爷了。卫绛自知身子骨快撑不住,直截了当说:“常爷爷,我偷了你的还魂草。”
常师爷听后未露惊讶之色,似乎早就知道。
他叹息摇头道:“傻丫头,你这般做何苦呢?”
“因为我有许多事没做,我得有副好身子才行。常爷爷,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我知道你还有三根还魂草,帮我把身子弄好,命长命短,我不在乎。”
卫绛苦苦哀求,水汪汪的大眼叫人无比心疼。常师爷不是不肯,而是不敢,怕万一用得不好,卫绛不但病没除,说不定还会一命呜呼。
卫绛看出他的心思,自嘲似地笑了起来。
“眼下我和死人有何区别?天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只为多吸几口气。这种日子还不如去死。”
说着,卫绛握上常师爷的手,万分诚恳地说道:“常爷爷,若你真为我好的话,就帮我这一回。就当是赌,输赢我都认了。我不想在床上躺一辈子,整天与药为伍。”
常师爷略有心动,他垂下头似乎犹豫不决。卫绛只得继续逼他。
“常爷爷,我求你了。”
常师爷嚅起皱巴巴的老嘴,颤了半天,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一个“好”字。不过他说得等到天亮,至于是何原因,也没详述。
常师爷是在等鲛人珠。鲛人珠与还魂草一样,可救人性命,也可毁人一生。常师爷从没试过将两者放一块儿,他只依稀记得师父从说过“可用”。
眼看天快亮了,墨华杳无音讯。大雨依旧倾盆,声嘈嘈,磨人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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