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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雪没有猜错,宋琛之所以提前回京,正是因为北境战场上,齐军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
约莫半月之前,战地降下大雪,苦寒之下,后方补给跟不上,胡人已是一片恹恹。为了振奋军心,北胡新首领鄂柯效仿宋琛,亲自上阵防御齐军进攻,只可惜鄂柯是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虽然有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却实在缺乏带兵及迎战齐军的经验。
可与他相反的是,宋琛却恰恰是位甚有实战经验的将领,在他的亲自部署下,才经三次交锋,大将向威率领的燕军已经将胡人打的溃不成军。最后一次交锋之时,鄂柯见形势不妙,竟然打算弃军逃命,可护送他的精兵没能走出多远,就正面迎上来堵截的齐军。
领头的正是秦远。
因秦远功夫极好,向威派他来只有一个目的,取鄂柯首级。
而尽管已被逼至穷途的胡人殊死反抗,一身是胆的秦将军硬是带领手下杀尽了敌寇,并一箭中的,亲取了鄂柯的首级,回到宋琛面前复命。
宋琛大喜,当即重奖了他。
首领一死,已所剩无几的蛮族岂会顽固抵抗?没过几日,鄂柯的弟弟鄂济亲自写了降书,派使臣递到了齐军营中。
对方虽然已低头认输,但那封降书并未入宋琛的眼,这种情景何其熟悉?十余年前他还是新封的恒王,不也曾收到过这个蛮族的停战书,对方跟他约定绝不进犯,可结果呢?他们的伤疤还没好全,就已经忘了疼。信义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天边一朵云,稍有些风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所以这次,宋琛绝不肯再接受降书,而是直截了当的提出停战的唯一条件——北胡从此归顺大齐,胡人从此受大齐朝廷管治。如果鄂济同意,他便可赏他一个亲王做,如若不肯,齐军会继续在北胡属地上行进,势必踏平胡人全境。
鄂济及那些王室当然怕了,说实话他们很清楚,族人们才缓了十余年,根本经不起战事折腾,可无奈鄂柯就是那么张狂,非得要去挑衅大齐皇帝的底线,非得把一个好好地独立王国,变成别人的属地。
为了替族人寻求一丝生机,鄂济同意了宋琛的要求,甘愿为大齐臣子。
等到消息传来,正是旧年的年末,大事了结,宋琛归心似箭,却仍是同将士们在营地过完了除夕,才启程回京。倘若能在上元夜宴上宣布此事,那将多么振奋人心,身为君王,他愿意看见臣民们的赞颂,而且他也相信这赞颂,发自臣民肺腑。
将后续事宜交由几位大将,新岁的大年初二,他就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因心中挂念政事与亲人,回程的路走得并不拖沓,七八日过后,圣驾已经快要进京畿。
而历经一夜一日,来自裕芙宫的消息也终于到达了宋琛手中。
彼时御驾刚入一处州府,预计离京还有两日的路程,良喜将刚刚收到的最后一批政函呈上,宋琛简单过目一番,随手翻到了裕芙宫的信。
刚开始入眼便有些疑惑,不同于以往她亲手书写的信笺,此次的执笔人并非雪儿,待将信中的语句看清楚,君王大怒,当下便摔了手边的茶盏。
随侍的人们不明所以,自然都跪成一片,良喜更是满腹疑惑,刚想着开口问一问,却听宋琛怒道一声:“立刻回宫!”
才刚落脚歇息的众人立刻忙活起来,半个时辰后,疾驰的御驾又消失在了暗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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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裕芙宫中一片宁静。
褚雪仍沉浸在梦中。
她梦见有一个小小的孩儿,坐在一处空旷的宫殿里哭,她想上前去抱,孩子却推开她的手,哭着跑了出去。她难受极了,觉得那个一定就是她刚刚失去的孩子,孩子一定是恨自己了,孩子那么小,哭得那么伤心……
她在后面追着哭喊:“孩子,孩子……”
梦中的泪水滑落,她的抽泣声让床边凝视的男人心疼,有熟悉的温热落在腮边,她一惊,终于醒来。
睁开眼,视线中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她怔了许久,终于轻唤了一声:“皇上。”
“醒了?”
他声音沙哑,目光中满是心疼。
她点头,想撑着坐起,却被他制止,他道:“好好躺着,外面冷。”
边关毕竟苦寒,他清减了不少,仔细端详了他好一阵,她才轻声道:“皇上这么快就回来,路上是不是没有好好歇息?”
他不说话,只心疼的看她,看了她一会儿,就见她垂下眼眸,眼泪重又落了下来,她轻颤道:“都怪臣妾不好,没能为皇上保住孩子,让皇上失望了……”
话末变成无声的哭泣,他心如刀割,只好将她抱起,搂进怀中。
“不怪你,不怪你。”他轻声道。
是朕的错,他在心中说。若不是为了那个计划冷落她,让丽妃得意,她怎么会被无故怀疑,以荒唐的理由被灌药?说到底,她受这么大的伤,还是因为他,是他没能护好她们母子。
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没给那个孩子出生的机会,但见到他的这一刻,这些自责折磨却全变成了委屈,她伏在他怀里,几日来,终于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许久许久,眼泪将他的衣襟打湿,他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心内却在酝酿一场风暴。
等终于平复下来,她在他怀中轻声道:“皇上赶路一定累了,臣妾现在已经好多了,您先去好好歇息吧,不必担心臣妾。”
即便这种时候,她也不诉委屈,还记着关怀自己,愧疚与自责齐齐涌上心头,他柔声道:“把身子养好,不要再想其他的。”
其他的都交给朕。
褚雪含泪点头,忽然想起乐儿,便对他道:“皇上,臣妾现在这个样子,一时照顾不了乐儿,太后就带乐儿去了福宁宫,等再过一会,臣妾叫人带她给您请安。”
叹了口气,他道:“不必了,许久未见太后,朕也该亲自过去一趟。”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又续道:“朕在这躺一会儿,等用过早膳再去。”
见他除了外袍就要趟,褚雪赶紧劝阻他,“臣妾现在血腥重,皇上还是……”
他笑了笑,打断她道:”朕刚从战场回来,胡人死伤几万,雪儿说,你与朕谁的血腥更重?这种时候,就不必拘礼了,快陪朕再歇一会儿。”
她点头,看到他躺在自己身旁。
回到久违的怀抱,她重又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听着怀中美人渐渐轻柔的呼吸,宋琛也合上眼,却久未入睡。
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心爱的女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有些事太后不好做主,但他现在回来了,决不可再无所作为。
他不是当年的父皇,明知当年的母妃受了委屈却不能给她一个说法和安慰。而现在,任对方是谁,他堂堂帝王,不会再受胁迫!
褚雪醒来时,院里的阳光正盛,而宋琛已经去了福宁宫。
跟着皇祖母住了几日,乐儿渐渐适应了福宁宫,暂时忘了离开娘亲的不适。
宋琛到时,小家伙正在跟皇祖母同桌用早膳,小人儿乖乖坐着,正等着乳母手中的粥,才一听见宫人们的通传声,小人儿立刻扭头看向殿门处。
就见高大的身影迈了进来。
小人儿许久未见父皇,开始还有些怔楞,等到宋琛柔声唤她的名字,她才抿嘴笑了起来。小丫头梳着小小的发髻,坐在祖母身旁有模有样,有日子没见,似乎又长大了一些。依旧一副精致漂亮的面容,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此时乍一见父皇,似乎还有些羞涩。这样粉雕玉砌的小人儿,看的宋琛心都化了,待向太后行过礼,就赶忙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见他忽然出现,太后也是一脸意外,忙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琛道:“路上无要紧的事,便想早日回宫,也能赶上陪母后一起过元夕。
儿子话说的好听,太后顺意一笑,笑过后心里却了然了,虽睡过一会儿,他脸上仍有疲态,眼见儿子如此,太后岂会想不明白?这定是收着信了,心里挂念着怡妃,着急赶路回来的。
当着乐儿的面,母子两人不好谈论关于褚雪小产的话,正好宋琛也还没用早膳,祖孙三人便一同在福宁宫吃了顿团圆饭。
乐儿其实也很想念父皇,此时与父皇同桌用饭,表现的分外热情,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都递给父皇,想让他尝一尝,父皇和皇祖母都夸了她几句,她就愈发得意,立时摇头晃脑起来,饭桌前的气氛一下子欢快不少。太后看着讨人喜欢的小孙女,不由自主的喜笑颜开。
宋琛也看着闺女笑,但笑过之后,心中却愈发沉闷,原本再过几个月,还会有一个孩子出世,母后也会更开怀,可现在没有可能了,他这个做父亲的,甚至始终没能跟那个孩子说上一句话……
再看看天真的乐儿,他便又想起裕芙宫中尚在卧床的雪儿,昔日一家三口的温馨场面涌上心头,让入口的精致饭食彻底失去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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