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轮番说过吉利话,饮过开场酒,助兴乐舞接连登场,没了往昔那些爱勾心斗角的人,今年的家宴轻松多了。
却也不是人人心里都欢喜,比如依然清清冷冷的宋炽,比如不远处同样暗自落寞的宁妃。
殿中乐舞缓缓流淌,身边人欢笑声声,宁妃悄悄举起酒杯,宽袖遮面,微微仰头,咽了下去。
过完今夜,她就算是十九了。
从初进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不管对别人如何,于她自己而言,确实孤独而漫长。这与曾经待字闺中的那些日子不同,那时,她还曾有希望和幻想,可现在,她只能看到自己老去的模样。
如今宫中只剩三个女人,而她却是最尴尬的那个。
裕芙宫的新后自然不必说,人家是真正的有夫有子,还是千百年来独有的专宠皇后,瑶华宫的容贵妃,虽然早已不再承宠,但好歹人家有两个孩子作伴,她自己呢?一个未曾侍寝的嫔妃,果然是来充数的。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上座的那个男人,可以说对他没有半分幻想与期盼,初入宫时年纪小,只希望能自己清清静静的躲在兰林宫里,如今几年过去,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她果真清净又安稳的过了来,却越来越觉得这样的日子索然无味。
试问一个这样好年纪的姑娘,把能打发时间的法子都试过了,心中的某一处却幡然醒过来,以后还会有同样的几十年,谁不会恐惧?
她甚至希望,能一夜白头直接老去多好,左右是要把自己奉献给寂寞,一夜老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比如现在,除过她自己,其他都是实实在在有着血缘的一家人,她从未融入过,一直只是个会动的摆设罢了。
美酒入怀,她发现自己竟舒服了许多,鬼使神差的,便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咽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是最格格不入的,却不知那个一直惦念她的少年,心中同样苦涩。
宋炽坐在离父皇最近的地方,如前几次的家宴一样,仍然时不时朝斜对面投去目光。
她今夜穿了一身藕色的宫装,没有春日里初见时那一身水绿的娇俏,却生出一种别样的温暖。
他悄悄看见了她饮酒,一杯接着一杯,见她脸颊渐渐漫起红云,却依然在饮,直至身边宫女轻声相劝,才无奈放下酒杯。
她怎么了?他记得她前几次都不曾如此,今日这般是生了什么烦闷心事吗?
他有多想去关怀她,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只好默默在心间猜测,心疼。
少年正苦闷间,忽听皇祖母叹道:“一年一年的,可真是快啊,再过一个除夕,等后年的家宴,咱们就能多一位新人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哀家也老了。”
就听他的后母温婉劝道:“母后千万别这样说,您儿孙满堂,定能福寿安康!”
皇祖母呵呵笑了起来,宴间又是一轮举杯。
听完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少年更加落寞了。
他知道皇祖母口中的新人是谁,是自己的未婚妻,将来的太子妃。
再度悄悄望了一眼对面那面如芙蓉的人,他也学她的样子,端起酒杯,接连饮了起来。
因今年多了两个小的,不能耽搁太久,一个时辰后,年夜饭吃完,众人各自回宫。
因刚才宴间多喝了几杯,此时酒劲儿上来,宁妃觉得自己有些燥热,便不想乘轿,只叫怜秋扶她走回去,身上披着厚斗篷,不用怕着凉,吹吹冷风,头倒是舒服了好多。
只是才走出没几步,脚步又顿住了。她本想拿出帕子拭一下颈间微微的汗,摸的时候才发现,帕子又不见了。怜秋想了一下,问道:“难道方才又落在毓合殿里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上回的中秋夜宴,她已经遗失过一张帕子了。
宁妃微微蹙了蹙眉,道:“那赶紧回去找找,可别再丢了。”
因才出来没几步,周围到处是宫灯,怜秋也没多想,径直照主子的吩咐寻帕子去了。
宁妃一个人站在夜风里等。
许是今夜果真喝的有点多,等着等着,直觉得胃里翻腾的厉害,她忍不住一阵恶心,竟呕了起来。
怜秋也不在身边,恰巧她今夜就带了这一名宫女,形单影只的人在夜风中煎熬,有些狼狈可怜。
须臾,就听见一声急切的关怀,“娘娘没事吧?”
声音显然出自男子,宁妃一惊,慌忙抬头,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太子宋炽。
自己这样窘迫的时候,却让不愿意见的人碰到,一时呆愣慌乱,宁妃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宋炽倒是心思细腻,见她方才的样子,知她是喝多了,忙从怀中拿出块帕子,递给她。
眼下情景不容扭捏,宁妃慌忙接过整理了下自己,待终于平静下来,却发现一件更意外的事,宋炽递过来的帕子,分明是她中秋时丢过的那一方。
见她拿着帕子呆愣,少年也一下反应了过来,忙支支吾吾解释道:“上次正巧在宴间捡到,却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你,所以才,才……”
剩余的话宁妃没能听进去,少年自己也越说越乱了。
因为他说一直没有机会还给她,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知道那是她的?
可他怎么知道的?这上面又没写名字,他一个少年,难道能认得女红?
还是,他亲眼看见是她丢的?
宁妃不知道,又不能去问,手里捏着本属于自己的,却分明染上了他的气息的帕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宋炽也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漏洞,也僵在了那里。须臾,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少年道:“姌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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