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记言重了,我们不敢有意见。你们市里面的官老爷,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反正就算我们有什么意见,你们也从来都不会听。”
武主任火气很大,亢声说道。
“老武啊,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市里的同志,不像你说的那样,群众的意见,我们从来都非常重视的。贺市长就亲自到过你们制革厂,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听取你们的意见。”
陈剑不徐不疾地说道,望了不远处的贺竞强一眼。
这位贺公子,也真是好定力,打从进门起,就没吭过一声,甚至连脸色都不曾改变过,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好像他才是国务院下来的督察大员,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丝毫的关联,他只是个旁观者。
贺竞强这种非同寻常的沉静,经常让陈剑又是郁闷又是无奈,甚至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恐惧之意。一个看不透的人,总是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害怕。
现在,刘伟鸿已经到了平原,贺竞强居然还是如此沉得住气。
后台硬扎,就是不一样!
“嘿嘿,陈书记,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这个话,只好去哄小孩子。没错,那个什么贺市长,确实到过我们制革厂一趟,开了个会,会上说得好听,说一定会慎重考虑我们职工的意见什么的。可是他真的考虑了吗?转过屁股,什么都抛到爪哇国去了,没几天就把我们工厂卖掉,咱们都下岗了。”
谁知陈剑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贺市长,武主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一下,轮到贺竞强的秘书流冷汗了。
这个老家伙,还真是“傻大炮”,什么话都敢往外喷。幸好这老家伙不是自己找来的,不然,真的麻烦大了,贺市长现在,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如果不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郑晓燕几乎要笑出声来。
听听,“那个什么贺市长”!
估计贺大少还从未得到过这样的“评价”吧,心里头不知多郁闷呢。也就是贺大少涵养好,假如换成刘二少,只怕早就跳起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刘二少可能会很努力地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郑晓燕在久安呆过三个月,刘伟鸿对待工作的态度,对待普通群众的态度,郑晓燕可是有很深入的了解。
躺在床上的邓友章倒是急了,他隐约记得,刚才陈剑自我介绍的时候,好像是说过来客之中,有一位叫做“贺市长”。武主任这样不管不顾地开大炮,可不是将市长得罪透了?这些大人物若是拂袖而去,又有谁来管婉儿今后的事情?老武虽然是个好人,对他家里关照也不少,毕竟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婉儿今后,还得着落在这几位大官身上。
再说,老武这样乱开炮,邓友章也着实为他担心。
这些当官的,能有什么善茬子?别看在这里不好发作,回过头去,不定叫人怎么收拾老武呢!当官的谁不是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
“武主任,市里,市里的领导是来帮助我们的,陈书记,贺市长都是来帮助我们的……”
邓友章竭尽全力,大声说道。
很隐晦地提醒武主任,“那个什么贺市长”就在你面前,你注意点。
邓友章尽管病入膏肓,命在旦夕,但脑子一直很清醒,知道这个时候,要是直接点贺市长的名,那就尴尬了,大家都下不得台。
也不知武主任是没有听懂邓友章话里的意思,还是听懂了也不愿意“妥协”,马上就叫道:“小邓,你怕什么?啊,你怕什么?你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怕他们干什么!他们会来帮助我们,你做梦吧!咱们制革厂,搞了三十多年了,以前是连续六年的地区先进单位,他们说卖就卖了,不给一分钱。前两年就算效益不好,在亏损,但你这病,厂里是不是一直都在给你治着?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你只能在这里等死!只能靠着你闺女去外边给你讨饭!要不是你闺女每天给你讨点钱,给你打止痛针,你早就痛死了,不痛死也饿死,能熬到今天?”
武主任情绪益发的激动起来,几乎是咆哮着吼道。
“小邓,你也不要怕,天无绝人之路。明天,咱们就抬着你,去市里面,不,去省里面告状!就让他们做大领导的好好瞧瞧,咱们下岗工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屋子里忽然就变得一片寂静。
眼见陈剑忽然也不吭声了,贺竞强还是一言不发,贺竞强的秘书终于忍不住了,在一旁说道:“武主任,你也不要太激动。制革厂是卖了,但新的制革厂就在市郊建设,明年就能投产,到时候你们又都能去上班了。这个情况,你们都是知道的,暂时的困难,大家一起克服一下吧。”
武主任一挥手,冷笑道:“说得好听。新厂子是在建,但新老板也说了,咱们要回去上班,得参加考试,得优化组合,竞争上岗。像我这样的老家伙,像邓友章这样的病人,厂里能要?不要的话,还不是死路一条!你们要是真有点良心的话,最起码不能眼睁睁看着厂里的工人病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天天去外边讨饭,养活她爸爸!”
“武主任,请你不要激动。我们今天既然来了,你们反映的问题,我们就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请你相信我们。”
站在邓友章床前的刘伟鸿,终于说话了,望着武主任,语气很是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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