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听了眼角一动,将茶盅重重顿在桌子上厉声道:“你快细细讲来。”
周瑞家的道:“昨日我遇到后面院子里扫地的肖婆子,她因吃醉了酒便提起那日珠大爷因身子略好些原要到太太这里来坐坐的,哪知半路遇到赵姨娘,那赵姨娘明知大爷身子不好不能参加今秋的科考,还故意拿话问大爷书都温习得如何,又道因大爷病了太太房里几支好参都用完了,动了公中许多银子去买参吃,珠大爷本来身子还病着,如何还能受她的气,再者又淋了些雨,回头便说病狠了。”
王夫人一听原委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拿手直拍着桌子怒道:“我就说这蹄子心思歹毒,原是我当初心软见她自小是服侍老爷才留下的,谁知如今竟是要谋害我儿性命,我定饶不得她,你快去喊了她来。”周瑞家的忙上前劝道:“赵姨娘原本便不是个省事的,再加上她如今又有了身子,便是咱们捅到老爷跟前,老爷还要怪太太容不得人,咱们且先忍下来,等以后寻个错收拾她也不迟。”
这赵姨娘原本是个通房丫头,只因生了一个姑娘便抬举成姨娘身份,如今却又怀了身子,若仍生出个姑娘倒好说,要是生出一个儿子来那真是怄气,如今又将主意打到贾珠身上来,王夫人恨恨得说道:“这蹄子真是活够了,珠哥儿要真有个什么不测,我看她有几条贱命也不够赔。”
周瑞家的心知贾政因着宝玉的缘故连王夫人也不喜起来,偏生她又是个佛爷一般的人,对着贾政说不出几句软话来,再加上赵姨娘专会架桥拨火的,因此贾政越发不爱来这屋里,周瑞家的又细细劝说了王夫人一番,王夫人忍着心中怒火对周瑞家的说:“你等会子去毒妇屋里将三姑娘抱来,就说以后三姑娘养在我这院里了。”周瑞家的不解的问道:“太太,那三姑娘本是个庶出的,便是以后大了寻亲又能有甚么出息?若是养在太太这里便不一样了,咱们何必去抬举她?”
王夫人的冷笑一声;“你照做便是,那毒妇若真是个聪明的只管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周瑞家的再略想一想便明了王夫人的意思,于是点头应了,又说起金陵薛家派人来请安的事,提起此事王夫人脸色才和缓一些。
王夫人又细问是何日登门,周瑞家的回说是三日之后,果然,三日后王夫人正在老太君房里陪着说话便有周瑞家的来了,那老太君原本正跟几个媳妇在斗牌,见此便问道:“周瑞家的甚少往我这院子里来,为何今日倒急切切得找过来了?”
王夫人恭敬的笑道:“原是我那金陵的妹妹打发人过来请安了,此时已经进府了。”本来坐在老太太身旁帮着看牌的王熙凤听了便插嘴问道:“竟是金陵的姨妈家里来人了,许久不见真是想得紧,这不年不节的打发人过来请安,却不知是何缘故。”老太太见此便丢下手里的牌对王夫人道:“都是骨肉至亲的,既来了便叫过来见见罢。”王夫人答应一声,便叫周瑞家的去将人领到老太太院里来,吩咐完后又将前面递过来的礼单送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只略看了一眼又给了王夫人,并笑道:“这东西本是亲家太太送到你这里来的,便不必入到公中,你自己收起来就是了。”王夫人只得又收了礼单,倒是一旁坐着的王熙凤无意看了一眼却暗暗惊讶,往常每年送到娘家的年礼只听说甚是丰富,只因不从王熙凤手中经过因此也不曾得见,如今看来这薛家真正是个财大气粗的。王熙凤再悄悄看了一眼另一旁的邢夫人,见她正低头吃茶,只脸上却很是一股愤然,因此心内对这名义上的婆婆越发生出几分轻视。
过了半晌,那周瑞家的领了四个女人进来,为首的自然便是常武家的,她走了进来,见为首坐着一个满头银丝的妇人,穿着一件秋香纹金绣团花褂子,头上勒着攒珠抹额,看起来自有一股福态之气,那妇人怀里正搂着一个雪人儿一样的哥儿,常武家的心知此人便是荣府的史老太君了,她领着几个女人进去先给老太太磕头请安,老太太忙让人扶起,又叫人看座,常武家的告了个罪自坐了下来。
老太太先问她们几时到京的,那常武家的回道:“原已到了十几日,只因是跟着翰林掌院学士陆大人的孙子一同上京,因此倒先到他们府里走动了。”王夫人听后心里一怔,她倒从不曾听妹妹提起竟还与翰林掌院学士陆大人家里相识,老太太又问;“家里老爷太太并哥儿姐儿身子可都好。”
常武有的回道:“都很好,只是如今太太怀着身子便不理家事了,家事都交给姑娘操持呢。”那老太太原本最是个喜欢女儿的,听后便要她多讲讲家里姑娘的事来听听,常武家的便捡了宝钗持家的几件事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听了便赞叹道:“这以后又不知是哪个有福的得了亲家太太家的姑娘呢。”
一直偎着老太太坐着贾宝玉听到常武家的讲了半日宝钗,心内很是仰慕,又心内感叹上天竟不知还造就了多少这样钟流毓秀的女儿,宝玉发了一回怔,便问老太太;“不知姨母家的宝姐姐长得甚么模样,比我们家里的林妹妹如何?”
一旁的王夫人听了脸上一僵,心内顿时不自在起来,便看着常武家的说道:“这是我那孽障,名唤做宝玉的。”常武家的细细打量一番,便满脸堆笑对着老太太与王夫人道:“这便是那衔玉而生的哥儿?真正是个粉雕玉琢的,老太太和太太以后要享哥儿的福呢。”
老太太听了心里很是受用,便搂着宝玉笑道:“这孽障别得也不会做,不过是每日逗着我老婆子发几回笑便罢了。”常武家的陪着笑说:“能每日逗着老太太发笑便是哥儿的孝心了。”
那常武家的又陪着老太太说笑几回,因老太太坐得乏了,便对王夫人说;“倒叫客人陪着我坐了许久,想必亲家太太还有许多体已话要与你说,自回你那院里去细说罢。”
王夫人答应一声,又有常武家的告了个罪一行人便回了王夫人的院子,左右不过是些问安的话,又有王氏带给王夫人的一封信,这却不提,只说常武将诸事都安顿下来时已过了月余,那京里却渐渐冷了起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