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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邱慕白猛地从她的床边惊醒,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人,却依旧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
只刚刚那一声咳嗽声,还能说明,这个人还活着。
邱慕白自己也病的厉害。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又在水里游到脱力,最后心神受到巨大的打击,一直坚持到附近的村民前来相救,抓着那摇船人的胳膊不停的重复着:“一定要救活她,救活她……求你……”
明明整个人都已经意识模糊,手上的力道却将摇船的阿林的胳膊抓的生疼生疼。
阿林看了眼脸色都已经有些发青的女子,心道:人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救?
不过,为了让自己的胳膊重获自由,也为了让眼前这个男人冷静下来,他只得坚定的点头答应。
其实在他心里,也是认定这个人没救了。
结果把两个人都弄了回去,那个女的却还能再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奇迹了。请了大夫过来,好几个大夫连脉都没把,直接下了结论,没救了……
阿林觉得自己听悲剧的。
他家世代住在这条河的边上,以打渔为生。某一天,本是风和日丽的光景,忽然狂风大作,他的小渔船被风吹的在水面上飘摇不定。
最后到底没有扛过风雨的摧残,小船摇摇摆摆的翻了,自己整个人都落到了水里。
正当他以为这一天便是自己的忌日时,忽然腰间就被一个东西卷住了,那人力气很大,卷住了他就开始一个劲儿的往岸边拖。
虽然说,那过程十分不好受,但是到底是保住了性命。
等到他睁开眼睛想要看看是谁救了自己时,就看到一个姑娘背对着自己在淡定从容的系裤腰带!
一眼看去,那裤腰带上面竟然还是滴着水的!
先前还觉得这女子太过奔放,这会儿想明白过来,自己竟然是被这个女子的裤腰带给救上来的!顿时整个人都有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憋闷。
自己还在纠结要怎么面对那姑娘,正考虑要不要假装晕倒的时候,那姑娘却是一把回过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问道:“你醒了?”
“咳咳…那个…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叫玲碧。救命之恩,不是叫你谢的,是让你还的。”
那姑娘笑的一脸灿烂,说话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他又被呛的咳嗽两声,这才说道:“我叫阿林,都是这片的渔民。”
“嗯。”
接着那姑娘就告诉他,就在这几日就可以还了这份恩情。
听了半天才晓得,原来这姑娘是喊他去救人。
当时他还奇怪,怎么这姑娘能够未卜先知不成?怎么都能知道人家在何时何地,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了?
“这就是你回报这份救命之恩的唯一的方法。”
“那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协议就这样达成,但是因为那天他有事没能及时赶过去。等到他到了那处地界,人家早已经伤成那个样子了。
邱慕白不住的在她脸上流连,希望能够看到她睁开眼睛冲着她笑一笑。
“邱公子,您还是先去躺会儿歇一歇吧?您自己身子还没有好呢,这样子不成的。”阿林在门口喊了一声。
“不用了。”
声音沙哑的可怕,像是许多年都不曾说话的人,茫然间开口说了一句话,粗噶、沙哑,透着浓浓的疲惫。
阿林摇摇头,学着戏台上的人酸了一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说完,就往旁边的小厨房继续熬药去了。
邱慕白勉力撑起身子,倾身细细看着唐玥。
接着他伸手右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脸颊苍白,近乎透明。
他都不敢用力去碰触,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在他的面前消失似的。
“玥儿,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肯醒过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这样祈求的声音,就连站在门外不小心听到的阿林,都觉得卑微可怜,情之一字,是何等的伤人。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没有从一开始就体谅你,怪我负起出走,怪我什么都不知道,怪我任由外面流言蜚语,却也视而不见?只要你醒来,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好不好?不要你处心积虑耗损心神的赚银子,我所有的家当都拿来给你看病。也不要你用自我摸黑来拒绝同我亲近,我什么都依你,只要你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手抚过她的眼睛,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唐玥慢慢的睁开眼睛,强光刺激的她有些不适应,“咳咳……”
邱慕白一脸难以置信的看过去!
怔愣片刻,便是一脸狂喜,“你——你——你醒了?”
唐玥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有力气的话,一定已经丢了一个卫生眼过去了!
有一个人整天整夜的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她要是再不醒来,肯定会被他继续念叨到真的忍受不了自杀了之的。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阿林,阿林……”
他回头朝着门外大喊了两声,接着一个穿着一身整洁布衣的少年走了进来,看到她便是一喜,说道:“你总算是醒来了。真是老天保佑。”
唐玥想,这位应该就是救了他们的人了。
“谢谢……”
久不说话,声音有些沙哑,邱慕白起身给她倒了杯茶,顺便对阿林说道:“麻烦你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阿林点头应了声是。
反正银子也不用他付,他明明是把两个人从水里给捞上来的,身上分文银两也无,可是一块玉佩竟然就能当那么多银子!
唐玥就着邱慕白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水,然后满含笑意的望着他,说道:“你——在我耳边念叨的话,可还算数?”
“嗯?”
唐玥瞬间敛去笑容,“你在逗我吗?”
“怎么会,不管我对你说过任何话,都作数;不管你对我有任何要求,在我而言都是应当。”
说话间,没有任何不甘迟疑,有的只是庆幸,“真高兴你能醒过来,在我的祈求下。我会当成你这是因为我而没有舍得离开。那么以后,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从我身边离开了。”
“我的病你知道吧?”
邱慕白眉间一蹙,点头说道:“知道。我——”
唐玥摇摇头,“你先别说话,我来说。当年,我和爹爹那样做确实是自私了,但是本来爹爹也没想到那一次的对话会被你听到。我们——都知道那件事对你的打击定然很大,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你会就此离开。后来爹爹派人在苏城找过你,将整个苏城都翻遍了,却也没有找到你的影子。那时候,府里已经是入不敷出的局面,很多生意银子周转已经很成问题,爹爹忙的焦头烂额,渐渐的放弃了寻找你。”
“咳咳……”
她才刚刚醒过来,这会儿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
说了这么长的话,已经有些喘。
“你慢点儿,歇会儿再说。”
“不要。你先听我说完。以前我总是想,只要我还活着,旁人怎么看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靠他们活着。名声这东西,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只是现在——我——我希望你能解开对我的心结。虽然,我确然自私,可我——我一直不想伤害你。”
说完,她心里也有些哂然。
她不想伤害到他,但却又是她伤他最深。
邱慕白将她扶着靠在床边,“自从那次之后,我确然觉得你是个自私自利,贪图富贵的女人。我远走杭城,毅然弃笔从商,存着的信念,也不过是想要让你看看,你赶走的,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
唐玥展开笑颜,看着他。
“是啊,最有钱的人。你做到了,后来我也死皮赖脸的非要嫁你了。”
“是吗?那我得感谢你的死皮赖脸。”
唐玥心情显然是好了许多,邱慕白又喂了她几口水,她的脸色也在渐渐恢复,不再向先前那般苍白几乎透明。
“每年,为了我的病,府里所有生意的盈利几乎都给了那个所谓的神医。他炼制的药丸对我确实有效,但费用却是惊人!我想,若非我出生在唐家,恐怕我早已经死去。随着我的年纪见长,加之我自小就懂得收敛控制自己的脾气,每年所需要的药丸都在减少。但即便是这样,我也已然还是府里的蛀虫。直到唐府被我败坏成现在这般模样。”
邱慕白问道:“你的心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嗯。”
唐玥满月时,他就已经到了唐府,走时他不过七岁,可是他却不知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每日里都要忍着这样的病痛折磨。
若是他能对她再多一些上心,多一些关注,他想他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吧?
“是我不好。”
唐玥抬眼看着他,“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造化弄人而已。”
若非是她身患恶疾,他们如今已经一对恩爱平凡的夫妻了吧?
“爹爹本也是整个苏城最乐善好施的商人,每年都会有施粥、捐赠的活动。但是…为了我…他在整个苏城,铁公鸡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说到这里,她又自嘲般的笑笑,“这样说起来,我还真是一个祸害!”
“不是这样的。”
“你瞧,祸害了我爹,又跑去祸害你,还不叫祸害吗?”
邱慕白握住她的手,说道:“是我家财太多,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花。需要你这样一个祸害。”
“噗嗤……”
这一声笑,却远比那些轻轻浅浅的笑容明媚太多。邱慕白有些看傻了,伸手在她脸颊流连。
“咳咳咳……”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大夫看上去有六十多岁,背着药箱,看向屋里一脸的揶揄。
邱慕白收回手,站起身来看向那大夫:“麻烦您了,大夫。”
阿林也挺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前些天,看着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在床边念念叨叨的说话,怎么都叫他这个旁观者看不过眼。如今另一个也醒来了,他也很是为他们感到高兴。
大夫捏着两撇花白胡子,细细的捏住唐玥的脉搏,一脸认真的为她把脉。
先前唐玥昏迷不醒时,一直都是这位大夫在看诊的,因而对唐玥的状况也有些了解。按理来说,依照她心疾的严重程度,是根本活不到这个年纪的。
像这种打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便是神医临世,也是无能为力。
这一次把脉,从脉象却是看出她心脏的承受力要比她在昏迷不醒时好了许多。虽然很脆弱,但是遭受同样的打击,她的恢复也比平常人快了些。
古代医者都会研究阴阳,大夫捋着胡子半天才说道:“好好将养,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便没有问题。”
唐玥问道:“那如果启程远行,可会有什么问题?”
“启程远行?”
“嗯。”
大夫又沉吟半晌,说道:“问题不大。不过,如果有你之前服用的那个药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药,确实要等于丁香她们会和之后才能得到了。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嗯。对了,我再开一个方子,你先吃着。”
唐玥艰难的点点头。
又要开始灌苦药了么……
阿林将大夫送走,给两个人留下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唐玥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昏迷好久了,便问道:“我们这会儿赶去京城参加品香大会,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而且,你也不用去参加什么品香大会了,直接过去当评委就可以了。”
唐玥诧异,历来这种大会,能够当上评委的都是资历很老的前辈,或者在朝中有很大势力、在百姓中又很深影响力的人。
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影响力了?
看到唐玥目露诧异,邱慕白解释道:“不要小瞧你的影响力,这件事是由苏煜和他爹一力促成的。苏煜他爹已经暗里站队,他将你要到京城观摩品香大会的事情透露出去,在学子中间引起轩然大波。现如今你的影响力,在文人当中可是首屈一指的,清涟居士。”
“可是……难道我需要女扮男装去当评委吗?”
学子们现在对她很是推崇,但是若是她是女子的身份暴露出来的话,那些自尊心极其强大的学子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谁也预料不到。
但凡女子,想要在文学方面有所建树,前期的路总是很难走的。
写一些闺怨小诗,男人们倒是会当做玩笑一般的读一读,风花雪月时大概会评论两句,然后赞一句才女。
山川风貌的诗作?
抱歉,困在闺中,那些地方也只在书中看到,能写出什么好诗来?就算写出来,也会被批的一分不值。
写景,不过就是院子里的那一亩三分地!
再上到其他方面,不论是辩证还是评论史实又或者辩论时政,女子总是毫无话语权的。
这也是时代赋予女子的不公正。
邱慕白点头,“确实需要如此。不管你是去参加品香大会,还是去当评委,都不能以女子身份过去。我们现在要争抢的是时间,若是你以女子身份去,需要解决的麻烦太多,到时候我们反倒是失去了先机。”
清涟居士……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现在时间应该不多了吧?”
“不用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而在另一条线路中,玲玉装成唐玥的样子一直都没有露出马脚。可惜,她们最终还是要去往京城的。
在十天后,江丽和江月还是发现了她们所走的路不太对劲。
她们二人本就是来自京城,对于去往京城的路很是熟悉。一开始只以为是走错路了,可是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这不得不让她们有所怀疑。
这个时候,她们已经由水路转为陆路,天色将晚,几人在客栈订好房间,玲玉也躺在床上准备歇下。
“让开,我们要见少奶奶。”江丽冷声对拦在房间门口的丁香和紫苏说道。
她的态度十分强硬,丁香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再加之对于江丽的观感本就十分不好,见她这样的态度,立刻叉腰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少奶奶的房间也是你可以乱闯的吗?”
江丽早知道丁香这样的性子,倒是没有疑虑,声音更是降低了好几度,说道:“少奶奶让我和江月查账,现在账册出了问题,我要立刻向少奶奶回禀清楚!你这样拦着,要是少奶奶怪罪下来,你担待的起码?”
紫苏和丁香互相对视一眼。
江丽以为两人是被自己的恐吓吓住了。
但她又岂会知道,丁香和紫苏根本就知道,这账册是不会出问题的。因为给她们二人看的账本,很多就是做的假账,能看出问题来才奇怪了。
紫苏上前一步说道:“你等一下,我进去请示过少奶奶。”
“快点。”
紫苏闪身进了房间,面上云淡风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焦急之色,“怎么办?江丽和江月二人好像已经发现了什么。”
玲玉点点头,“我们小点声,江丽和江月也是习过武的。”
“知道了。”
对于算计这一点上,玲玉比之丁香和紫苏还要不如。目前,她们身边一个主子都没有,丁香是个容易冲动的,问她拿主意肯定拿不出来,要论破坏力,她倒是比她这个武力值强大的还要厉害!
拿主意靠谱点儿的,还要数紫苏。
她看向紫苏,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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