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哼了一声,“我看他们是居心不良才对吧,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做。清查田亩损失了他们的利益,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做,你便是为了此事烦心?我想清查的事儿继续做下去便是,不能因为他们拒绝合作就停下。”
“此事,既然本王决定了就不会改变,该如何便是如何,不会因为一些人拒绝就停下。”
宋依依看向他,沉凝片刻,开口道:“这事儿其实未必就要让他们如此闹腾。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够不费力气地解决他们。这天下富者阡陌连片,穷着无立锥之地,这自然是不正常的额。同样是收税,富者有各种各样的特权可以不交,穷人却得为漏下的税收加税,长此以往,必然会声乱。”
夏侯策惊讶地看着她,他未曾想到宋依依居然能想到这些如此深刻的问题。
身为一个少女,平日里无忧无虑,她竟能注意到这些。
“继续。”他开口,忽然很想知道面前这个神秘兮兮的小丫头到底有什么奇思妙想。
“我认为,富者自然要多缴税,穷人自然要少缴税,不患寡而患不均,贫富差距太大,并非什么好事。而目前清查田亩,肯定会在地方上阻力很大,许多人会合起来反对,那么不如就逐个击破,分化瓦解。”
她顿了顿,让夏侯策消化自己的话,才继续下来,“其实,不知道阿策你仔细查探过地方上田地拥有量?北方的地主田地阡陌纵横,万亩也不为多,南方一则田少,二则水田珍贵,往往便是许多地主家不过上百亩的田也是不错了,上万亩的地主更是不多见。既然如此,可以在南北推行两种策略。”
夏侯策饶有兴趣,此刻已经完全认真起来,沉声问道:“是什么策略,你说没错,本王虽注意到此事,却未曾仔细思考。”
“我觉得可以实施阶梯价格,北方的土地以五百亩为主,五百亩以下的实行普通田税,五百亩以上课以重税,田越多税越重,南方以三百亩以下实行普通田税,如此,那些普通地主便不会再闹,很多人的地并不能算很多,而且若是大地主的地税重,就不得不卖地,许多人便有机会购买,这些人未必不动心。全国的土地再次流通,不会掌握在许多豪富手中。”
夏侯策目光微凝,此刻目光已经变了。
宋依依忐忑地看着他,忽然有些不自信,“这个,我说的是不是不对?”
夏侯策摇头,许久才沉声道,“不,是说得很好。若真的如此,那些豪富之人定会暴跳如雷,此举分明是要他们的命。”
“阿策你怕吗?”
“怕?”夏侯策目光锐利如刀:“本王会惧怕,惧怕的是未知,但,若是某些宵小想跳脚,便怪不得本王动手,不过,你此举,利弊还需思量,就说此事虽然能放出一批田地,可是于普通百姓无意,田地并非便宜之物。”
宋依依脱口道:“那些豪富不过是土地保值的观念作祟罢了,若是能有别的财源,自然不必如此。我听闻先帝时也曾经大力发展海运,如今又何必停滞,大可继续,南方一带走私甚多,何必把钱给别人赚,自己赚来岂不是好,朝廷大可组建海运司,这些可以让那些人来投资,给他们一定股份参与此事。至于平民百姓,出让的土地可以由朝廷赎买,之后雇佣百姓耕种,并定下契约,十年后可得到土地,于朝廷而言能得到感激在心的百姓支持,人心向背,何惧什么富豪之辈。”
宋依依随口说出来的话于这时的人而言都是新奇之事,便是夏侯策,此刻也是有些惊诧。
海运司,这些是他从没想过的。
“此事运作起来,还有许多不便之处。你仔细说来听听。”
宋依依便解释了一番国营官办的用意,顺便团结富商,让大家把钱花出去而不是放在家里的钱窖里发霉。
商业越是流动发达,国家越是繁盛,许多事情自然就有了解决的办法,而许多无业的人也得到了生计。
“可惜,其实解决土地问题,最好的办法是把土地都收归国有,但是我知道这个不可能,就不说了。”
宋依依最后脱口而出。
她说的这些话其实是她在观察晋国的情况产生的想法,穿越之前,宋依依酷爱古玩历史,对许多东西也有研究,一直觉得古代王朝治乱兴丧,跟土地之间有很大的关系。
眼见夏侯策为此事烦恼,便忍不住开口出谋划策了。
信息太多,夏侯策一时之间也有些懵了,沉思许久,被她说的话震撼,但也知道她说的不可能。
若是真的收归国有,只怕皇帝都会反对。
“你说的事我会想想,宋依依,你到底从哪想到这些?”
宋依依一怔,看到男人的目光带着探究,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狂放了。
她其实不是个随意之人,本来一直也不想太过表露自己的不同,只是不忍看他烦忧的样子,这才多说了。
可是,又怎么解释自己想了这么多的事情?
“这些其实不是我的主张,是我师父说的。”宋依依最后开口道。
她又能怎么解释,难道真的跟夏侯策说是她上辈子想到的?
即便佛子,她也没有轻易告知,其实,夏侯策真的相信她有个什么师父吗?
也许他是不信的,她也明知道这个男人其实对她之前有着怀疑,二人维持着这微妙的平衡,等着一方打破,告知真相。
“你那师父倒也博学。”夏侯策听她如此,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天色已晚,起身道:“时候不早,本王先回去了。”
宋依依有些微窘,“好,路上小心。”
夏侯策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不必瞒着我,便是你真没什么师父我也不会怪你,什么时候你想清楚再来找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依依低下头,目光闪烁。
能说的事情她都能告诉他,可不能说的事情呢?
她曾经跟他说,有一天会告诉他真相,可是,真的告诉他,忽然觉得太过残忍。
“好。”宋依依顿了顿,沉声道:“你先回去吧。”
夏侯策敛眉,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开,鹤氅在夜幕中飘荡着,仿佛一只黑色的苍鹰,盘旋在夜空中,凌冽可怖。
宋依依,你到底是何来历?
真是原来的宋依依吗?
哪来的师父?可就连余仲卿都觉得她的来历神秘,但是调查的结果,却发现宋依依之前说的事漏洞百出。
但是,他并没有过问,只是想看看,等着她会告诉她结果。
她那些神秘的知识和来历,莫非真如外面所说,是什么妖孽?
又怎么可能,妖孽哪有行善的道理,她便是真的妖孽,既是他的未婚妻,他也一样护定了!
是从何而来他不在意,她就在跟前不是么,哪怕是天人转世又如何,神魔佛道,她如今也只是个凡人而已,是他的未婚妻,鲜活而明快地存在着,跃动在他的生命中。
夏侯策敛去思绪,目光拂过天上的繁星,跃马而上,回眸看了眼太平侯府,目光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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