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若说不愿,可有转圜的余地?”轻笑一声,反问道。见他微微一愣,自嘲道“我自知无可转圜,又怎么会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打算来平添烦恼。”
“我看得出十四弟对你有心,若你不愿入宫,倒可让德妃娘娘与皇阿玛说道一番,或许能进十四弟的府邸,他必不会亏待与你。”胤禟道。
“民女不知哪里得罪九爷,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九爷恕罪,放民女一条生路。”他的话让我一惊,屈膝福身,肃然答道。
胤禟见我突然请罪讨饶,有些不解,忙说:“你这是做什么,我并未苛责与你,只是想帮你讨个恩典罢了,何至于此?”
我正起身,心底一阵无奈,只道难怪他日后的下场那么凄凉,不得不说他是商业上的天才,可面对政治却显得这般肤浅幼稚。
“在你看来让这不过只是讨个恩典,可是对民女而言却是大祸临头。”在这件事上,我怕他一个琢磨不清楚当真去讨要了所谓的恩典,于是直言道。
“试想一下,我既然是在册的秀女,就理当安分待选,不该生出旁的心思。如今尚未遴选,却与诸皇子有所交集,即便是无意之举,却也让人心生揣测,又岂是能解释清的。况且德妃娘娘是何许人,难道就会全然心无芥蒂地轻易应下?”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给他细思的时间,然后继续道。
“二来,圣上乃明君,想来为明君者,应不喜子孙为女子分心,若是让十四爷冒然提及将我要入府中,民女怕是会担上红颜祸水的名头。轻责民女身死去祸,十四爷被斥责,重则怕是民女不仅要死,十四爷还会与圣上生了嫌隙。再说其三,我父亲乃是四爷身边的奴才,我就算是要求恩典,也该是让父亲去求四爷,如今却绕过四爷找上了十四爷,这不仅会让四爷迁怒与我父亲,恐怕连带着还会十四爷生了嫌隙。这三条算下来,你说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将这些利害关系一一细数,心里愈发后怕,说出的话也全无避忌地犀利起来。
这些话说得直白严重,胤禟不傻,细作思量就自然能够明白所言不虚。他喃喃道“幸好你是个明白的,否则……”
后话没于唇间,不必说完心里都已明白。这件事就这么搁下,二人谁也没有再提,各怀心事地悻悻回到胤禵等候的亭子里。
此时已近午膳时分,十月的山林寒意已重。亭子里有仆从早已备好酒菜相候,胤禵等得有些心急,一见二人折返,忙张罗着用膳。
原本庶民不可与皇族同席而坐,只是此时没有旁人,两人也都不是拘礼的人,我也只好客随主便放下礼数落了座。
看着出行还张罗出这么满满一桌酒菜,轻笑感叹道:“果然是出手大方,可惜三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东西,着实浪费了些。”
“这是我府里今年新制的桂花酿,尝尝怎样。”胤禵遣人帮我斟满一盅酒,说道:“若只是二人又怎会准备这么多吃食,原本是邀八哥、九哥和十哥一起来的,可是八哥和十哥临时有事。故而只剩下我和九哥,刚才在路上就说起两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没想到就遇上你这丫头,说起来是你有口福才对。”
见胤禵言语中的轻松,下意识的看了看胤禟,见他神色如常,想必刚才的那番话也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也就不再多虑,索性随遇而安,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
席间,胤禵的阳光率真和试不试逗人捧腹的玩笑,让我也慢慢放下拘谨与二人说笑起来。
这一日,胤禟的话不多,看着我和胤禵打趣,只是静笑不语,兀自自斟自饮,偶尔在胤禵玩笑过火时插上几句话为我解围。
酒过三巡时,空中忽然飘起小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越来越大,飞雪红叶相互辉映,美得让人无法侧目。
胤禵望着漫天的飞雪起了雅兴,寻思片刻后吟诵道:“雪染青松拂玉枝,红尘不到静阶墀。黄花未谢梅将发,相伴琴书在是时。”
看着他此时的踌躇满志,听着他诗句里的与世无争,想到日后九子夺嫡的惨烈,不禁对他未来的际遇有些怅然,深意道:“难得十四阿哥有这份洒脱的心境,只是为皇子者,当真能得这份无争淡然的洒脱吗?”
一语出,二人顿默,胤禟用听来平淡却暗含戒备与警告地说道:“山林美景,闲来感悟,何须深究,眼下勿论身份,只谈眼前,免得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惹来是非。”
我听他这话,自知失言,未做辩驳,转了话题,借着胤禵这份诗兴,吟出金代周昂的《香山》,道:“山林朝市两茫然,红叶黄花自一川。野水趁人如有约,长松阅世不知年。千篇未暇偿诗债;一饭聊从结净缘。欲问安心心已了,手书谁识是生前。”
吟罢,见二人面露讶异,微微一笑,说“一时有感而发,见笑了”。这首诗恰好合上胤禵方才那诗,此诗是周昂面对万叶飘丹时思念佳人的心境,然此时由我吟出,在三人耳中,深意想必各不相同。
“哪里,早知你聪慧思敏,谙熟医术药理,想不到还善诗词,能知晓如此久远之律,甚是难得。”胤禟出言赞道,眼中流露出的欣赏之色更加直白不加掩饰。
“想我满洲先祖便是当年金代女真后裔,如今能在此再闻当年旧朝之律确实难得。可惜八哥不在,不然定能有一番论道。”胤禵也作附和。他的语气中有些莫名的欣喜,不知是因为欣赏此诗配此景,还是认为我有意在配合他的那首诗而兀自高兴。
不管他二人言语中的深意为何,我都只作未闻,含笑不语,转而望向亭外渐渐迷人眼的飞雪,心中的思绪徘徊在那句“欲问安心心已了,手书谁识是生前”上,久久不能自已。
席散时,地上已覆上薄薄的白色,恐这山间积雪路滑,胤禵执意亲自将我送回耿宅,想着西郊离城有些路程,现在天色也已不早,不愿再与胤禟同乘一骑,只好应允了胤禵。
有了第二次骑马的经验,加之胤禵顾及我的感受,刻意放缓了马匹奔走的速度,没有像来时那样疾行,也就没有出现之前与胤禟的那般尴尬。
胤禵一路将我送到耿宅门外,临走时还特意说下次有空再带我一起去玩。我没拒绝,只是叮嘱他回府的路上多加小心,然后目送他离开才进了院子。
和他们二人出去时,胤禟曾遣人来耿宅打过招呼。只是女孩家只身与二个身份显赫的皇子一同出游,难免不让耿母忧心。
一进院子,就见耿母,还不忘朝门外望了眼,沉声问了句那人是谁。我道:“是十四爷”。
耿母叹了声,提醒道:“自个多留点心,千万别惹出什么岔子。”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顺着话应下,说自己知道分寸,又宽慰着她安了心,才满怀心事地回到自己屋里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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