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铺上了古朴的青石砖,连接各处房门的甬道两旁摆放着台阶的角落里还爬上了些许青苔,窗前长着一片稀疏的青竹,映衬着月色,最为雅致。
西厢房前还做了个架子,专门用来爬些葡萄的藤蔓,架子下面摆着一张汉席和小茶几,专用来夏日乘凉的。入夜了,可坐不住,穿堂风可强烈了。
一行人便在正房里说了一会儿话,再各自散去了。正房本住的是庄叔颐和杨波,但是这会子自然是被庄伯庸征用了。庄叔颐屁颠屁颠地跟进去时,杨波简直无奈极了。
“泡够半个小时,再出来。”庄伯庸像小时候一般盯着庄叔颐将脚泡够了时辰。这丫头身体弱,别看平日里上蹿下跳,一到了冬日里,感冒发烧那是必定少不了的。
是以入秋之后便叫她用姜汁煮好的药汤泡脚。但是这丫头向来不耐烦这种琐事,脾气秉性实在是毛躁过了头。若是没人压着她,她恐怕一定会敷衍了事的。
“大姐,我不是小孩子了。”庄叔颐显然也是想到了从前这些事情,忍不住撒娇道。
“还说不是小孩子呢。”庄伯庸看她那动作,看得心惊肉跳。“快坐下再擦,没见过你这样的。”
说罢,庄伯庸一把抢过她的脚巾,按住她的腿,温柔又细心地替她擦了起来。庄叔颐趴在大姐的肩膀上,不由地笑了起来。“大姐,你在,真好。”
“我才不信杨波不会把你伺候好呢。说不准连脚也不用你抬。”庄伯庸看着庄叔颐的脸色便知道被自己说中“你呀,真是天生的小姐命。”
“是啊,我本来就是庄三小姐嘛。”庄叔颐半点也不害臊,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来说道。
“是是是。庄三小姐,请您快进被窝吧。否则脚就冷了。”庄伯庸摸了摸炕的温度,刚刚好,满意地点了点头,也跟着上了床。
姐妹两个不知多少年没有钻一个被窝了,各自都是感慨颇多。
“大姐,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还好吗?”庄叔颐想到大姐独自一人在这北平漂泊了六年之久,便替她觉得心酸苦楚。
“也就那样吧。你知道的,谁也拿你家大姐没办法不是吗?”庄伯庸自嘲道。她这张脸先给了她万众瞩目的资本,却也害得她被人欺负,不得不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但是在这外面,却又因为她有这么一张脸,而颇受优待。在家外头的这几年,她倒是没有受过家里的那些苦。大抵这也算是一种讽刺的笑话了。
“恩。我就知道大姐是最厉害的。”庄叔颐缩在大姐的怀里,笑道。
“在你看来,难道不是你家阿年最厉害,最无所不能?”庄伯庸吃醋地说道。这丫头从前自然是最崇拜她的,不管自己去哪身后都要追着这个小尾巴。
不过,后来,有了杨波。他在那暴风雨的夜里,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了她的命之后。榴榴的眼睛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
可是庄伯庸想,若是自己遇见那样的境况,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从天而降的英雄,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捉走的那些亲人吧。
民国七年的暴风雨,这么多年来,依然笼罩着整座庄府,不曾散去。只要看着庄叔颐,每个人心里都会不由地升起无尽的愧疚之意。
一想起年幼的榴榴曾经为了庄府的血脉而挺身而出,便对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做的自己感到失望。庄伯庸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日停止练武,便是这股不甘心和懊悔在支撑着她。
两姐妹靠在一起,脸对脸,眼对眼,情不自禁地吐露了心底最深处的话语,竟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对不起,榴榴。”
“对不起,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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