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乘着夜色无人,匆匆地钻进山野小径去。庄叔颐这些年可没少给日本人好看,不提她年少时在上海、北平做下的事情,就是近几年来她主持的那些个报纸,也没少给他们添堵。
她做的报纸不单单是给国人看的,也做给日本人、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看。她学了十几种语言,倒是在这儿发挥用场了。只是叫她自己说,又不是上战场真刀真枪地干,算得了什么。
可是这么多年来,日本人通缉的名单改来改去,就是没把她漏掉,可见她那一点雕虫小技也还是稍稍地起了点作用了吧。这也给她回家造出了不知多少的莫名困难。
“饿了吗?”扬波一掏袋子,里面一点干粮也没有了。这一路他们根本不敢往城里大路走,就算带了一车的东西,也尽吃完了。好在只剩下一点路了,再爬过一座山就能瞧见永宁了。
“还好。阿年,你瞧,那有桃子。”山壁上竟还有一株结了果的桃树,许是角度刁钻才留下的。但这可难不倒庄叔颐。她干脆利落地将那裙子一扎,像是猴子,灵活地爬了上去。
扬波扶额笑道。“真是半点没改。”
是了,不管是多少年,这上房揭瓦的本事她可没退步半点。
庄叔颐摘下桃子一看,才知道为什么留下了。“还是半熟的呢,怪不得。这路上有的苋菜都被摘干净了,竟然还有果子留着呢。我尝尝,啊呸,都是毛。”
扬波哈哈大笑,接过来,剥掉了桃子的皮,吃了一口,整张脸都皱成一块了。“不行不行太酸涩了,不能吃。”
“那我得尝尝。”庄叔颐一听是酸的,口水都快把下巴淹没了。她就喜欢吃酸的,都是家里带来的习惯,一上饭桌什么都可以不干,自己的醋碟子可是要先倒满了的。
这把扬波酸得不行的桃子,被庄叔颐几口一个囫囵吞了下去,还意犹未尽呢。“还不够酸呢。哎,就想吃家里的醋了,别的地方都不是那个味道。”
“是啊。”就连扬波都忍不住馋起来了。
真是不出家门不知道,连柴米酱醋茶这样一点也不稀奇的东西,也都是一个地方一个样。这故土孕育出来的味道,就是跨过一座山一条河也都大不相同了。更何况是千山万水之外的他乡?
两个人吃着半熟的桃子,遐想了下家里的山珍海味,一时走起路来都带了风。山爬到一半,见有人声,扬波赶紧将庄叔颐拉到树后头躲起来。
庄叔颐看了看这地界,惊呼。“这不是那土匪老窝吗?”有一回她从外婆家回永宁的时候,被一伙外来的山贼劫了道。那山贼的老窝就在这半山腰呢。
可是那山寨早被郝博文他老爹轰了个底朝天。要不是她和阿年躲在地窖里,恐怕也早给一块移平了。就算真有余孽,也不可能呆在这地方吧。
庄叔颐提了一口气再去听。只听得一阵叽里咕噜的话,这还有什么好辨别。她家的土话说起来就跟两帮人要干架的声调,可不这么软。
日本人!
庄叔颐气得牙痒痒。明明再翻过一个山头就能瞧见永宁。这该死的小鬼子竖在这里,她不还得绕路,那可得绕到什么时候去。她恨不能自己长出翅膀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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