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水村的河窄而缓,蜿蜒曲折似一匹绵长的绢布,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长长一条流经了整个村子。
从天上看下来,像一条匍匐入江的龙。
河两岸生长着许多两三人高的梨树,如今正值三月,恰逢梨花盛开的时候,随处可见嫩白的梨花缀满枝头,好看得紧。
梨树傍水而生,梨水村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姚春娘听人说,这河岸边的梨树算不上什么,河下游还长有一大片茂盛的梨树林,接连着一片绿柳,那才是真的美景。不过那地儿远,平常没有谁会闲到为了看景色跑去那地方。
姚春娘没去过河下游,也不知道人们说得是真是假。
这日赶集,姚春娘从街上回来,刚到河边,远远看见一位背着大背篓顺河往下游走的小姑娘。
小姑娘叫逢春,是姚春娘之前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认识的,不知道多少岁,十四十五,她自己也记不清。
因为两人的名字里都带有一个“春”字,是以第一面就记住了对方,性子格外合得来。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逢春天性有些呆傻,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不像其他人会议论姚春娘,平时看见了她也只会冲着她笑。
逢春算是姚春娘在梨水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家住得有些远,平常也就只有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才能说上几句话。
逢春看见姚春娘,兴奋地朝她摆了摆手,大喊着朝她跑过来:“姚春娘!姚春娘!”
她看着瘦小,精神却好,背着个背篓跑得飞快,几步就到了姚春娘跟前。
她见姚春娘穿得干干净净,手里挎着个漂亮的竹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鞋上的泥点子,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脑袋,没站太近,隔着一步的距离问她:“你才从街上回来吗?”
姚春娘没想能在这里见到她,点了点头:“是呀。”
说着,姚春娘掀开篮子上的花布,打开纸包,抓出一大把糖递给他:“喏,我刚买的糖,你尝尝。”
逢春惊喜又腼腆地笑了笑,盯着姚春娘手里的糖看了又看,最后却只拿了一颗。
她憨厚道:“我尝一颗就够了,我娘说糖吃多了会长成小肥妞,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逢春过得不太好,他爹很早的时候就没了,如今她娘和后爹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待她很是苛刻。
不过呆点有呆的好处,逢春总是笑呵呵的,好像不觉得自己过得苦。
姚春娘爱吃糖,可听不得这话,她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直接把一把糖都塞进了逢春的衣兜。
姚春娘道:“你娘骗你的,你长这么好看,以后怎么会嫁不出去?”
逢春其实算不上好看,模样很是普通。因常常下地干农活,她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黄似谷壳,身板猴子似的干瘦。
许是为了方便清洗,她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像是被人用剪刀胡乱剪碎了,无论怎么梳,都瞧着乱糟糟的。
不过她眉毛下那双眼睛却干净清透,纯真得像是刚出生一两个月的婴儿的眼睛。
姚春娘夸她好看,是在好意哄她,不过逢春像是当了真,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
她低头在兜里仔仔细细挑了又挑,挑出一个最小的糖,撕开糖纸放进嘴里,抿了一口,甜得眯起了眼。
姚春娘笑着伸手戳她脸上的小梨涡,逢春缩着脖子笑得咯咯躲。
姚春娘看了眼她背上的空篓子,问他:“你背这么大一个背篓,是要上哪去啊?”
逢春用舌头把嘴里圆鼓鼓的糖顶到一边,指着河流消失的细尾巴,鼓着腮帮子道:“清明到了呀,我要去那下面折柳枝,之后我娘再背去街上卖,能卖不少钱呢。”
姚春娘看了看这一眼看不到头的河,担心道:“但我听他们说柳树不是在河下游很远的地方吗?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啊?”
“我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去折柳枝了!”逢春颠了颠背上沉重的大背篓,颇为自豪道:“我能折满满一背篓呢!”
她个子瘦小,背后的篓子却又大又沉,姚春娘想了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娘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姚春娘同她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还没去那下边看过呢,正好也去折点柳枝挂门上。”
这一路枯燥乏味,姚春娘说要一起去,逢春高兴不已,忙不迭答应下来:“好啊好啊!”
“那你等我一会儿。”姚春娘道:“我先回家放篮子。”
逢春听话地点了点头:“嗯!我就在这儿等你,哪里也不去。”
河下游那片梨柳林比姚春娘预想中更远,走了估计得有快一个时辰,到后面河两边都已经没有人家住了。
同样,这片林子也比姚春娘想象中更大,梨树蓊蓊郁郁,绿柳成荫,光是梨树估计都得有几百棵。呼吸之间,尽是浓郁的梨花香。
咬春娘像是被花香呛了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伸手折下一枝梨花插在发间,惊叹地望着四周,问逢春:“这里怎么会这么多梨树?”
逢春也不清楚,她呆呆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它自己长出来的吧。”
穿过梨树林,来到柳树下,逢春放下背篓,从背篓里拿出一把剪子,利索地开始剪柳枝。
姚春娘四处好奇地看了一圈,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摘了些梨花包起来,打算回去做梨花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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