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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兮浅低下头,眉色浅淡。
脸上原有的惊叹、错愕转瞬间一扫而空,嘴角带着清浅薄笑,眸色幽深,将所有的波涛压在深涧之间,声音带着淡淡的涟漪,“多谢四公主提醒,只是公主不觉得很可笑么?既然楚、君、苏三国皇室,皆不可信,公主既为晁凤国楚氏皇族之人,又缘何要提醒本小姐,至于强求,本小姐又为何要相信于你?”
“……”楚天晴眉梢浅扬,双眸之间眼波流转却并未有丝毫的诧异。
她看着江兮浅,唇角含笑,微微颔首,身为无忧谷当代少主,如果当真连这点都反应不过来,她只怕该失望了。如此看来,她也只能盼着江兮浅能早日达到那个高度,那样的话,他……也能早日脱离苦海了罢。
“江兮浅、江小姐,别以为你坐拥无忧谷、楼外楼便可安然无忧,这世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上次的刺杀难道你还没吸取教训吗?”楚天晴低下头,眸色暗了暗,看在那个人的份儿上,再提醒她一次吧。如果可以,她可当真不想提醒她,江兮浅就像是毒药。
一旦沾染上,便再也戒不掉。
当初,最初的开始时两个女人的谈笑,却不想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这样的羁绊。
只怕她们都没有想到,因为她们的一时快意,最后他们这一辈却不得不藏头缩尾。
江兮浅是幸运的。
她长在相府虽然算不上是大贵之家,虽然不受宠,但却不知道那些腌臜事;只一心为了那些情情爱爱,江巧巧,齐浩远……不过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当真以为她这般悠闲的日子还能过到几时?
难道真的是不知者不畏吗?
如今那些人已经查到了她的消息,一旦消息传回那个地方,只怕她的末日,连带着她和那个人都不得不……
“本宫劝诫江小姐,俗世凡尘,你或许是最强的,那夜前来刺杀的,不过是最下等的喽喽,若还想平安和乐的过日子,最好别在其他人面前发怒,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最好少有。”
江兮浅身子顿时愣怔,脸上的薄笑险些挂不住,“四公主说的是。”她声音清幽孤冷,这四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那夜的刺杀,难道她知道那些人?可对方明显没有告诉她的意思,她也就不去自取其辱,只是如果那些人都只是喽喽而已,那……那些人到底有多厉害,她抿了抿唇,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深吸口气,“这世道的确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小姐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至少在公主面前,不是吗?”
别在其他人面前发怒,情绪波动?
她本来就是冷心冷情之人,情绪波动较之常人更少不说;只是她这句话……
那夜,那个人刺杀之时,曾说过一句,“帝皇紫,不,不可能。”
那是什么意思?
好似……实在她极度的悲伤爆发之后。所有的名称,一旦沾上帝皇两个字就绝对不平凡,还有那些人都是紫色瞳眸,或许这会是线索也未可知呢。
两名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
一人身着翠绿烟纱软烟罗宫装,金丝银线交相勾勒的盛放牡丹从逶迤曳地的裙摆蔓延到腰际,直至前胸;外罩薄烟翠绿纱衣,低垂的鬓发间斜插着烧蓝点翠绞丝嵌珍珠碧玉步摇。臻首微微低垂着,嘴角斜勾,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另一名女子披着淡粉色抹胸长裙,外披白色纱衣,修长的脖颈线条优美,还有那精致的锁骨,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中透着刚出浴被雾气氤氲出来的粉色;她眉宇间还带着稚嫩,时而微微蹙起,不过那如墨般幽深却清澈的眸子却晶亮无比。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隔着不过三五步距离,遥遥对峙。
“胆敢在本宫面前自称本小姐的,你是第一个。”楚天晴骤然出声,却带着微微的飘忽。
“哦?”江兮浅歪着头,硕大清澈的黑眸眨巴眨巴,很是无辜。
楚天晴在心中摇摇头,今日这些消息已经足够她消化一阵了,原本想打算告诉他江嘉鼎和季巧萱之事,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转瞬间她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无忧谷见紫笺必出诊,如今本宫的二皇兄打算以紫笺请君少主出诊,不知江小姐打算如何?”
“放心,本小姐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江兮浅眉梢浅扬,“无忧谷虽见紫笺必出诊,可就算是师父在此也未必敢打包票,所有病症皆能药到病除,不是吗?”
这算是间接的承认了身份。
不管承不承认,其实对楚天晴来说都没有影响。
江兮浅的事情,托那个人的福,只怕她比江兮浅自己了解的还要深入、透彻。
楚天晴深吸口气,她好不容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萧太后无力追究当年之事,却不想终究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倒是本宫多虑了。”
缩在宽袖中的手掌微微翻动间,一颗透着灰色却晶莹剔透的药丸带着无尽内劲,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声音飞快地朝着江兮浅而去。
江兮浅运劲于掌间,足尖轻点,快速翻身,一手抓住那颗药丸之后,稳稳落在地上。
“给萧太后服下,她体内的子蛊会陷入沉睡。”楚天晴低下头,连眼皮都不甘地垂下,“没有本宫的召唤,子蛊不会苏醒,也不会堕了你无忧谷的名头。”
既然无忧谷是她的势力,就算是为了那个人,她楚天晴也不会与她为难;当然也没有那个胆量与她为难,江兮浅啊江兮浅,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人身后牵扯了多少恩怨情仇,利益交替,甚至王朝更迭。
子蛊一旦陷入沉睡,对萧太后的身子便没有了影响,她若当真要彻查当年之事,她再费一翻手脚布置就罢了。
“大恩不言谢。”江兮浅对着楚天晴拱了拱手,再细细查探那药丸,她瞳孔微缩,那晶莹剔透中透着的灰色分明是条不知名的幼虫。
出于对蛊毒的厌恶,她险些失手将药丸给扔出去。
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厌恶之感,取出一个玉瓶将其中的药丸用袖袋细细装好而后将那颗药丸封在其间,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那从开始便保持着严肃的面色终于放松下来,连语气也稍微轻快了些,“四公主内力修为不错,只是本小姐有些好奇,身在深宫内院,公主师承何处?”
“不错?呵——”楚天晴低下头,看着自己那纤细莹润的手指,“本宫这点子修为也算得不错,江兮浅你当真以为你的敌人都是豆腐做的不成?至于师承何处,该你知晓的时候你自会知晓……现在嘛……”她上下打量着江兮浅,摇摇头,“你还太弱了。”
江兮浅面色哗地沉了下去,“强者都是从弱者一步步走过来的,本小姐等着到时候你来告诉我。”
“呵呵,该你知晓的时候你自会知晓,只是是不是本宫告诉你,那就尚未可知了。不过看在……呵呵,本宫倒是可以送你一个消息,在那个地方,本宫这点修为不过是最垫底的存在;就连厨房烧火的小婢也比本宫厉害……”楚天晴话音未落,陡然她耳朵微微动了动,晶亮的眸色顿时沉了下去,而后压低了嗓音俯身到江兮浅耳畔,“三皇兄回来了,江小姐,记住本宫的话,好自为之。”
两人原本就压低了嗓音,可江兮浅尚未发现动静,她就发现了。
想到这里,她的眸色晦暗幽深,这皇家四公主的确神秘,内力修为更是在她之上,她接连奇遇才能如此,可……这世间当真存在那么个地方吗?若当真存在这么个地方,连烧火的小婢都有那样的修为,这……那她口中的仇人又是怎么回事?
江兮浅顿时愣怔,脑中也是一团乱麻。
她从前是晁凤一品丞相府上不受宠的嫡女,现在是区区翰林院五品侍读的女儿。
往日行走江湖时,她无忧公子的身份结仇甚少,如果当真要算起来,能算得上仇的,唯有季巧巧一人而已。难道这四公主口中的那个地方是……南疆?
不,不可能的。
暗子传回的消息,南疆人并不擅武,倒是蛊术盛行;如果他们当真有那么厉害的修炼法门,也不用在自己体内以精血养育那些乱七八糟的虫子,还得时不时承受反噬之苦。
可如果楚天晴说的不是南疆,那又是什么地方?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何时多出来了那么些厉害的仇人。
上次那莫名的刺杀是,这不知是敌是友的楚天晴也是。
江兮浅脑中顿时呈现出一片混沌朦胧之色;所有的事情好似一团乱麻,没有丝毫的头绪可言。
“兮儿!”
陡然一个清寒、惊喜却略微透着温柔宠溺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宴会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江兮浅抬头看向楚天晴的眸色闪了闪,“四公主可要一起?”
“……呵呵。”楚天晴笑,笑声低低沉沉,可江兮浅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哀伤、沉痛;“本宫从不参加这类宴会,也罢,本宫忘了,江小姐只怕也是头一遭参加这样的宴会,会不知晓也是理所当然。”
江兮浅转头看向楚靖寒。
“今日多谢四皇妹相助,我们先告辞了。”楚靖寒对着江兮浅微不可查地摇摇头,而后淡淡道。
“不送。”楚天晴原本低沉的嗓音顿时变得清冷。
楚靖寒与江兮浅两人并排而行。
出了那宫殿之后,又如来时般,江兮浅只觉得腰上一紧,楚靖寒足尖轻点,几个闪身,飞快地朝着御花园而去。
江兮浅原本放松的身子却在听到耳边那句话时,顿时僵硬起来。
“如果上天注定你们此生必为仇敌,你当如何?”
秘法传音,是楚天晴!
敏感地察觉到江兮浅神色的变化,楚靖寒低下头,面带担忧,“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江兮浅摇了摇头,因着刚才沐浴之后,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只用发呆竖起,鬓间斜斜地插着一支蝴蝶展翅步摇,步态雍容,姿态柔美。耳边两缕青丝垂至胸前,若有似无地遮挡了那因为低胸长裙而露在外面的凝脂,虽未施粉黛,可那双颊边因为沐浴而氤氲出来的绯红尚未散去,更是宛若花瓣般娇嫩可爱。
见到这样的她,楚靖寒只觉得喉头干涩,将人放在无人的林荫小道上,“兮儿,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江兮浅摇摇头,转头对着楚靖寒盈盈一笑,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蝶舞,清灵透彻。
楚靖寒眉梢微微上挑,他知……楚天晴定是给她说了什么。
可这个时候他却不屑于解释。
对那个神神秘秘的皇妹,他向来持敬而远之的态度,若非必要,他当真不想与那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今日,若非因为江兮浅,他也决计不会踏入那个地方半步。
不过江兮浅不说,他也不问。
两人就这么宛若散步般,慢慢地朝着御花园而去。
“啊——”
突然一声惊呼远远地传来。
江兮浅心底顿时“咯噔”一声,她心上一紧,“我娘……”
“放心,没事的。”楚靖寒握着她的手,轻轻安抚着,“听声音是从御花园中,百花偏殿传来的,我们直接过去就是。”
“好!”江兮浅颦眉蹙頞,不知为何她的心总是突突的不断地跳动着。自打在御花园被那宫女泼了菜汁之后,她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之前被楚天晴转移了注意力,稍稍忘却。
可现在,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揪越紧。
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般。
……
御花园中,楚擎天不情不愿地携庄和皇后出席。
两人还未下步辇,凤贵妃早已经带着楚靖清和楚天舞等在那里。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高连夹着嗓子,拉长了声音轻喝一声。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御花园中心诺大的空地上,在花林树间,早已经摆开的坐席间,来客三三两两,或围坐、或团簇,一尺高的矮桌两列铺开,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美食佳酿。
听得高连的嗓音之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双掌平放在脑袋两边,神色恭谨而又虔诚。唯有季巧萱一人被张妈妈和红梅两人左右搀扶着,单手托着后腰,跪在地上。
庄和皇后视线冷冷地扫过去,落在季巧萱小腹时,眸色暗了暗。
“今儿是为爱妃接风洗尘,快快请起。”楚擎天快走两步,亲手将凤贵妃搀扶起身而后这才对着跪倒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道,“大家都免礼平身吧。”
“谢皇上!”
声音整齐,振聋发聩。
庄和皇后本想说点什么,可看到楚擎天那兴奋的神色,嚅了嚅唇将已到喉头的话给咽了下去;看到在正座左下方首列的宋珏云时,眸光中带着探寻。
宋珏云抿着唇,微微颔首。
庄和皇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又泛起自信、从容的笑;“今儿是为妹妹接风洗尘,大家和和乐乐的多好。”
“皇后说得是,今儿没有君臣,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楚擎天拥着凤贵妃,“朕与爱妃阔别数年,今儿总算是相聚,哈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哈哈哈——”
楚擎天笑得合不拢嘴,不说其他,单说这虽然已过数载,但凤贵妃却仍旧宛若当年离开时般,气质超群,艳压群芳。时光好似对她格外的厚爱,不仅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反而衬得她越发的成熟,那雍容华贵的姿态,饶是庄和皇后都逊她三分。
“臣妾谢皇上厚爱。”凤贵妃盈盈福身,声音浅淡中却带着无尽的魅惑之意。
在后宫想要生存,就必须得到皇帝的宠爱。所以就算她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曲意逢迎。
楚天舞深吸口气,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父皇,儿臣……”
“啊——”
她话未来得及说完,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的尖利惊呼打破这片刻的平和安宁。
“怎么回事?”
楚擎天面色骤然沉了下去,声音冷凝带着厉色,天子气势尽数外放。
“这,奴婢立刻派人前去查探。”
高连躬身,心中腹诽着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个时候闹幺蛾子,害得龙心波澜不说,还殃及池鱼。待会儿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宫人,不知道陛下对凤贵妃的宠爱吗?
在这个时候闹幺蛾子,那可是赤裸裸的对凤贵妃打脸;更何况还有大公主和二皇子,往年后宫最受宠的三人皆在此处,当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楚擎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朕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
“……”季巧萱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臣妾久未回宫,不想这御花园都已经变了模样,倒是不知那个方向是哪家宫里的?”凤贵妃脸上仍旧堆着笑意,身上雍容的气质并未因为这插曲而有半分差池,反而显得异常的亲切平和,连语气都宛若春风拂面,让在场众人都连连颔首。
不愧是先帝钦封的凤贵妃,这气度,啧啧,比起萧太后选的庄和皇后,那可是不知好了多少倍。
楚擎天冷冷地瞥了高连一眼,“没听见贵妃娘娘问话?”
“那方是,是百花殿,并未有主子入住。”高连低下头,声音带着恭谨。
凤贵妃眸色亮了亮,心中轻笑一声,“没有主子入住,难道是空殿?距离御花园如此之近,若是空着,倒有些可惜了,许是哪家宫人发生了意外,陛下别气了;让高公公去瞧瞧也就罢了,没得扰了陛下的兴致。”
“还是爱妃深得朕心,高连还不快去。”楚擎天被凤贵妃一席话说得飘飘然,立刻瞪向高连。
“是,奴婢这就去。”高连说着带着两名小太监,瞧着就要离开,一直站在下方的宋珏云这才做恍然大悟状,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般,猛然惊呼一声,“百花殿?啊——”
御花园内,坐席间的众人视线齐齐朝着她看过来。
宋珏云自觉失言,而后赶紧单手捂着唇,故作惊诧,却又手足无措的模样;两颊泛着苍白色,将整个人都靠在身后搀扶着她的婢女身上,微微摇晃着,
楚擎天也看向宋珏云,眸中带着狠戾之色,只是当视线落在她那凸起的小腹上时,这才微微柔和了些许。
“不知这位姑娘是哪位皇子的皇妃?”凤贵妃有些诧异。
酒席安排在御花园中,座次却是早就排好的。
在那九阶高台之上的主座,自然非楚擎天莫属;庄和皇后与凤贵妃分别占左右两边;主座之下,玉阶甚是宽敞,每台玉阶上都有两张矮桌并排着,能容下四人。因着座次有限,能出席的也不过那么几位而已。后妃在右,皇子皇妃公主驸马在左。
宋珏云此刻立在左下方首座的位置,又身怀有孕,自然应该是皇妃。
宴会虽然尚未正式开始,但大半的人都已经就坐。
“儿臣是太子的正妃,见过贵妃娘娘。”宋珏云身子尚有些摇摇欲坠,闻言,深吸口气,对着凤贵妃行了万福。
“原来是太子家的。”凤贵妃淡淡地轻笑一声,“太子妃既怀有身孕,还如此多礼作甚?”
宋珏云深吸口气,“多谢贵妃娘娘。”
“你刚才惊呼一声,却是何意?”凤贵妃态度温和,嗓音清浅;可楚擎天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面色微沉,眉宇间带着无尽的威严色。
宋珏云捂着唇,吞了吞口水,“启,启禀父皇;儿……儿臣在刚至御花园时,有,有位宫女失手污了江小姐的衣衫,奴婢擅自做主,让环儿带着江小姐去,去百花偏殿沐浴更衣……”
“哗——”
“江小姐?”有人惊诧地笑声开口,语气中带着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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