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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宁氏哭声十分沙哑、痛苦,那是一种嘶心裂肺的哭声,欧阳志德抱着她的身体,都能感觉到那种本能的颤抖,令人心颤,令人发酸。
“娘,没事了,没事了,您别哭。”欧阳志德一个男人,又是武将,本来嘴巴就笨一点,他能劝说的话,也只是这些了。
老宁氏却根本不理会他,或者说她听到了欧阳志德的劝话,可是她根本缓不过劲来,她痛苦的嚎哭着,声音十分凄厉,外厅里刚刚收抬好那些蛊虫正在进行全面坟烧的宁氏等人,却是听的心中一惊,这老宁氏这是?
宁氏嫁入将军府后,一直以来老宁氏都是十分坚强、十分有担当的,便说她因为芮余欢因此损坏了宁府的名声来说,即便宁府做出要抛弃她的做法,老宁氏心中虽也有诸多不愿,但是在不能改变的情况下,老宁氏也硬咬牙挺过来了。宁氏还从来没看到老宁氏会因为什么事情,如此的失态,不应该说她对于这个姑母还是十分了解的。
从她见到欧阳志德,到倾心的时候,她就更加加讨好这个姑母,这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她很清楚姑母是多么要强的人,别说是哭了,便是诉委屈的事情,也是极少极少发生的,是什么让她这么痛苦?外厅的人也皆是与宁氏一样的想法,这将军府的人虽然不少讨厌老宁氏、恨不得她死的人,可是却从来没想到老宁氏会哭,对于她们来说是比较骇然的。
欧阳柔冷冷一笑,此时她缩在墙角,那虫子也不能靠近她,而她也一直没有往前凑,她现在在府中是孤立无援的人,所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参与,要做的也只是冷眼旁观罢了,现在看起来,很好。不论这里面谁受苦,谁得意,现在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最好这些人各个斗的鱼死网破才好,到时候她岂不是作收渔翁之力吗,只不过在这前提下,她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内堂里老宁氏的哭声久久回荡,一直没有消去。
老宁氏很痛苦,十分的痛苦,当她吐完后,她突然像是被谁重重打了脑袋一样的清醒过来了,可是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她没有忘记,反而事事都历历在目,越加的清楚明了。从她回京后的事,先是想给欧阳月下马威开始,到之后府中请教学先生等,之后欧阳志德带着芮余欢回来,她一见便喜欢上这个女孩,然后对她的防备逐渐减少,对她宠爱越加过份。到这之间她为芮余欢所做的所有事情,她都清楚的记得。
可是这一切,许多时候也不是她自愿的,即便她不喜欢欧阳月,可她还不会为了一个喜欢的外我就这样对自己的亲孙女,若是她清醒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这样的。对清醒,直到现在她才感觉的到,当时她不是清醒的,她被人控制了,她不懂得那种感觉,但她就是清楚那些都不是她自愿的。虽然她得承认,有许多事情,若是清醒之时,以她对欧阳月的讨厌,结果不会太好,可绝不会这么过份。她被芮余欢控制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芮余欢想做什么,想怎么处置谁,她都都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一样,她……也是无可奈何的。
欧阳月平静的看着这些,看着老宁氏趴在欧阳志德的怀中痛哭,心中却平静的很,无恨无怨,也无愤无怒。
不知道老宁氏哭了多久,大概是哭的累了,她才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内堂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这屋子也只剩下老宁氏粗喘的声音,好似被无限放大,让人心思百转。
老宁氏突然抬起头,却是直直向欧阳月望去,她张张嘴,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许久后,她才缓缓道:“月儿,祖母对不起你啊。”说着,她眼睛又红了一层。
欧阳月却十分平静的望着老宁氏,对于被人控制的痛苦,她倒是比较能理解,但让她就这么原谅老宁氏,那也不可能。对于她来说,有一点老宁氏也不能否认,若是没有老宁氏本能对她的不满意与讨厌,便是被控制了,以芮余欢这种初学者来说,也不会像老宁氏表现出这样。或许这蛊虫令她丧失理智,可是真正心智坚定的人,比如欧阳志德,他会变,但也不会一时间变的那么多,可以说这只是一个媒介,一个将讨厌等负面情绪不断被放大的事情,从此可见,她又何需为老宁氏烦心。
欧阳月浅声道:“祖母说的什么话,您哪有对不起月儿。”
老宁氏紧紧抿着唇,本以她的骄傲,她是绝不可能跟晚辈之人倒歉的,可是清醒的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做的实在太过份了,所以才不得已道歉。当然因为这件事,本来对欧阳月的种种不满,也消淡下来了,她总归是欠这孩子的。老宁氏叹息一声道:“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
欧阳月只是柔声回道:“祖母,月儿从来也没怪过您,现在还请祖母安心修养身体吧,只要你健康长寿,月儿会更加高兴的。”
老宁氏神色一动,眼眶好似更红了,她紧紧抿着唇,好半晌只是看着欧阳月不说话,最后似乎有些呜咽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啊。”说着老宁氏又是哭了起来。
老宁氏现在脑中实在太乱了,有对之前对芮余欢控制她的痛恨,可是芮余欢已经死了,死的十分凄惨,可是她心中依旧不解恨。也有着她对之前做过的糊涂事的悔恨,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而对欧阳月的愧疚,确实是有的。现在想想,当初欧阳月离开京城,或许就是她逼迫而走的吧,她对这孙女一向关注并不多,她虽然是宁氏生的,可她跟这个侄女关系也算不得好,受到宁氏的牵连,她一直对欧阳月这个嫡孙女不冷不热的,当然有时候小惩小戒还是有的,但脑子里的回忆里,她却时常想要杀害欧阳月,那种莫名的恨意现在想想都令她心惊。这事换在谁身上又不会怕呢。
老宁氏心中无比悔恨,芮余欢那个贱人,死的太便宜了,她竟然敢这么对她,恨啊!
欧阳月此时却轻声道:“祖母,据我所知,那蛊虫应该是先寄养在芮余欢体内,然后以她为主体分裂出的,你算第二个寄体,自然要听从她的心意做事。只不过这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下上的,就是不知道祖母可有什么思绪,芮余欢是什么时候给你下的蛊。”
“这……”老宁氏面色有些不好,至从芮余欢进将军府后,她就渐渐对她失了防备,很多时间都是由芮余欢来伺候她饮食起居的,芮余欢或是想对她下蛊,还是有很多个机会的。老宁氏当时根本不会怀疑芮余欢任何事,现在问她芮余欢哪有机会下蛊,她上哪里说的清楚。
欧阳月早就知道会这样,直接冲着欧阳志德道:“父亲,现在芮余欢虽死了,只是月儿有理由怀疑那下蛊之物还在这安和堂,月儿想恐怕这安和堂的物件等要换新,就是安和堂也要全部修整一番了。”
全部修整,许多物件皆要重换,这可是很大一个工程,并且也十分浪费银子的,但现在老宁氏这样,这也是势必要进行的,欧阳志德点点头,冲着喜妈妈道:“喜妈妈,你安排下去吧,就安排三小姐的话,整个安和堂重新翻新更换,母亲现在身体这样是需要修养的,不如先换个院子吧,等这件事过去了,您再搬回安和堂。”欧阳志德本意是想让老宁氏搬出去到个别院休养的,不过他也怕老宁氏多心,并且他娘现在身体不好,亏损的厉害,如果折磨再加上劳累,难活多久可就难说了,自然他话锋又是一转。
老宁氏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也很清楚现在身体的状况,现在只感觉一阵阵头晕,身子发虚,心中更是将芮余欢恨的无以复加,无比怨恨自己精明了大半辈子,这下半辈子竟然毁在一个无父无母的臭丫头手中,老宁氏心中也不甘啊。老了老了,竟然被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贱人设计了,她心中烦闷的很,却不想自己太过丢脸,只能咬牙忍下了。
喜妈妈立即让人给老宁氏先搬了个软塌,暂时躺下,必竟那收抬其它院子也是需要时间的,然后她便招呼着人,开始将安和堂的东西向外搬去,然而在收抬整理着内堂隔间的佛堂佛像时,欧阳月不知何时也走进来,看到佛像眸子一闪,突然道:“停下。”
现在两个粗使妈妈正对着一尊十分栩栩如生的白玉佛发愁,这佛像是轻易不能动的,但是整个安和堂翻新,这东西自然也得请出去的,她们却不知道要如何先处置这尊佛像。而佛像材质很好,玉面晶莹剔透,欧阳月望着这尊白玉佛嘴角却勾起冷笑:“砸了!”
“砸……砸了?”其中一个粗使妈妈一惊,不禁尖声道。
这白玉佛便不说佛像之事了,便是这材质都十分好的,在她们看来,是顶好的东西了,这东西里若是拿出去卖,没个几百两也不行啊,这样说砸就砸了,可是要损失大价钱的。而且这佛像乃是圣物,说砸就砸不是对佛主的不敬吗。
内堂里老宁氏也听到了,心头一跳:“不能砸,不能砸,快去阻止月儿。”老宁氏直接对着欧阳志德道,欧阳志德本是一愣,这时候欧阳月已经命两个粗使妈妈将佛像搬了出来,欧阳志德反而没有说话,冷静的看着欧阳月。
老宁氏却如何能冷静的下来:“月儿不可,若是砸了此物,乃是对佛主的不敬啊。”
欧阳月平静的望着老宁氏,然而下一刻,“砰!”内堂中突然响起一阵碎响声,老宁氏一见,呼吸一急促:“你!”
欧阳月却已半蹲在地上,仔细的观看着白玉佛碎片猛瞧,突然她神色一崩,伸手一指:“看这是什么?”
众人皆数向她手指的位置望去,却见那白玉佛像里,正有一个好似虫卵一类的白色东西聚集成一指甲大小的鼓堆,老宁氏倒吸一口气:“这……这是……”
欧阳月冲着喜妈妈道:“这几日就要劳烦喜妈妈了,看样子这安和堂任何东西都不能错漏,必须仔细检查着,这东西直接拿出去销毁吧。”
喜妈妈面色也是一变,立即点头带人离开,那两个粗使妈妈也是吓的面色有些白,心中虽然对这种东西被销毁有些心痛,却不敢怠慢,她们可是看到之前外厅那些东西,简直骇人的很,她们可不想再看到第二回了。
老宁氏坐在床上,眸子有些发直:“那……那是吗?”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欧阳月望着她道:“祖母,看来这芮余欢从进府之时便有着歹毒的心思,当初那佛像开光一事,恐怕也是凭空捏造,就是为了让祖母你相信她所编的谎话。也没想到她心计这样深,早将蛊虫卵放在佛像之中,以祖母每日诚心礼佛,必是时常接触佛像,到时候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让蛊虫寄住于你体内,并且控制于你。必竟日常生活之中,她若是下蛊,以祖母的精明,还是容易发现的。这件事换到谁的身上,恐怕都难以避免的。”
欧阳月虽一副感叹的样子,但是内心却没有多大的感情,只是心中也不禁为芮余欢此计有些心叹,必竟这事若是换成她都难以避免,当初芮余欢便是投其所好送了这东西,老宁氏看到这样新奇的东西,自然要好好保存了,但正是如此,才犯下这等大错。说来老宁氏虽咎由自取,不过芮余欢的算计也实在够深的。
“这……芮余欢这贱蹄子,她竟然敢这么对我。”老宁氏气的直抽甩着头,“当”的一下倒在床上,气的眼珠子瞪在溜圆,恨的咬牙切齿的,伸着拳头直锤胸口,本来忍下的哭声又再次响起。
老宁氏恨啊,她实在太恨了。之前芮余欢刚进府的时候,她也不是没防备过芮余欢,只是当时的芮余欢表现的十分的乖巧又很听话,而且嘴巴又特别的甜,谁又不喜欢被奉承呢,老宁氏便越加对她放心了。之前驱出蛊后,老宁氏还以为芮余欢肯定是在平日的饮食起居动的手,谁知道从芮余欢一进府时,她就着了道了啊。谁能想象的到芮余欢竟然会将虫放在佛像里啊,老宁氏天天要上香跪拜一下,有时候还会亲自为佛像扫落灰尘,她自然会接触到,这一来二去,她可不就中蛊了吗。
她心中悔恨万千,如果重来一回,她真想芮余欢在进府的时候,她直接一刀将这贱人给捅死了事。可是一切都不能再重来,而且芮余欢之前下蛊,她身子亏损的厉害,以前可能有蛊的关系,她没有感觉,现在她却是感觉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就是刚才伸拳头用尽了力气,她也只感觉胸口被砸的有些发闷罢了,她的身子岂不是完了吗。
老宁氏气的身子发颤,欧阳志德看到这些直接带着欧阳月离开了,可是却不禁叹息道:“怪我啊,当初我若不将芮余欢带进将军府,这一切恐怕也不会发生啊。”
欧阳月望着他道:“恐怕就是父亲不将芮余欢带进将军府,她也会用其它的办法进来的,看芮余欢做的这些努力,恐怕这事是避免不了的啊。”
欧阳志德摇摇头,一脸的烦闷,转身离开了,欧阳月望了她一眼,转身回去明月阁,春草待在阁外,远远看到欧阳月回来便迎了上去,面上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欧阳月不禁笑道:“怎么,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春草掩嘴一笑道:“奴婢只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新奇罢了。”
安和堂之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将军府要是传不开才奇怪呢,春草一听闻这事,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情况,但是那场景她也能想象的出来,心中虽然那对想象中的场景十分骇然,但是能因此除了芮余欢,让老宁氏放下成见,对欧阳月还有明月阁的人来说都是极好的事情,她岂能不高兴。春草心中越发对欧阳月敬佩,小姐实在是太聪明了,既然能借此扳倒芮余欢,让芮余欢自食恶果,让所有人看到她丑恶的嘴脸,实在太过解气了。
此时义和轩中,黑大已经回来:“将军,属下无能,没有追到粉蝶。”
欧阳志德沉着脸:“可有派人继续追查她。”
黑大点头应道:“有,属下已派人继续追查她下落,一经发现,立即捕捉。”
“嗯。”欧阳志德双手放在桌上,眉目阴沉,本来之前她已经诱劝芮余欢说出实情了,谁知道就在芮余欢要说明背后主人的时候,竟然被粉蝶一箭穿心而死,他的线索岂不是又断了吗。
现在欧阳志德心中也有着惊意,这背后之人到底与将军府有何怨仇,为什么要害将军府呢。想到这欧阳志德就心头就十分烦乱,从芮怀成开始,要害他,这还说的过去,必竟他是镇关将军,对于大周朝还很重要,而且有他在对于别国也算是个威胁,尤其是那些游牧民族,不许人都恨他入骨,若是这些人想害他,他并不意外,但这些人能收买了芮怀成?再说这芮余欢,她不过是没有什么依靠的小女子,他能带她来京城,她就该万分感激的,一般来说,没有人会蠢的想要害他的。可是芮余欢却做了,而做一副要搅乱整个将军府的样子,怎么看着都十分不合理的。这人能针对她,对付内宅又有多少用处呢?控制的住内宅就能控制的住他,在朝庭上的事,老宁氏都不敢过多的阻碍他的,即使控制了以老宁氏为主的人,又能有多大的帮助呢,这一点欧阳志德实在想不明白。
而现在最关健的问题,这一切的疑惑,都没有人来解释,令他更加担心。
欧阳志德与欧阳月一离开,喜妈妈那里倒出手来,立即派人将老宁氏扶到离安和堂不远处的西侧一个院子暂且住下,老宁氏直接打发了人离开,躺在床上却是睁大眼睛无法入眠。喜妈妈走过来轻声道:“老夫人,您肯定也累了,快休息一下吧。”
老宁氏声音十分低哑,突然一转头,眸子泛着一抹红,眼睛都哭肿了:“我精明了半辈子了啊,却在这时候阴沟里翻船,实在可笑。”
喜妈妈立即劝慰道:“老夫人您别多想了,那芮余欢本来动机就不纯,这种人是防不胜防的,换了谁都要着了道的。好在老夫人现在解了蛊已经没事了,这才是最值得人高兴的啊,老夫人心情应该开心才是。”
老宁氏嘲讽一笑:“开心,怎么开心,用这残破的身子,我知道,我身子已经不行了,还能活多少时间都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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