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数着简单的不能在简单得发髻,乌黑发丝被高高盘起,一丝不苟,不留一分碎发,无比的干净利落。肤白貌美、气质恬淡,尤其是那一双眼,黑白分明,在浓密睫毛间,在礼貌温和中,透露着一种睿智。
夏胤修一挑眉,这女子算是个美女,但她千里迢迢来这军营做什么?与云飞峋又是什么关系?
涟漪与飞峋面对面,一时间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话来。
半年未见,飞峋的眼中多了沧桑,刚毅的下巴留着淡淡胡须,非但不觉得邋遢,反倒给人一种稳妥之感。他的双眼还是那般真诚,乌黑的眸子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飞峋,抱歉,冒昧前来,希望没给你添乱。”即便是心中想念得紧,但以苏涟漪的性格,还是说不出什么缠绵之语。
“不会。”飞峋也不是油嘴滑舌之人,两人根本不用那些花言巧语。飞峋一伸手,“涟漪,为你介绍下,这位是……”
夏胤修微微一笑,“胤文博。”
涟漪很不解,为何飞峋的军帐中会有一名看似玩世不恭的年轻公子。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颔首垂目,从容不迫为其福了下身,“胤公子。”
接下来,就是要向夏胤修介绍苏涟漪身份了。云飞峋尴尬了下,面容一红,“胤公子,这位是……我的……结发之妻。”最后四个字说出后,心中一暖。
涟漪听闻后,有一些羞涩,但胸口却被堆满了满足感。粉红色得唇微微动了一动,而后忍不住勾起。
夏胤修的面色稍稍一冷,眸子中带了一些质问,“从前并未听说你成亲,在京城办了喜宴,为何不为在下发一份请帖?”他的话,别有深意。
涟漪不解内情,自然听不出来,只当是天之骄子说话任性狂妄罢了。这样的人,她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叶词不就是一个?
云飞峋却能听出当今皇上的质问——为何出外完成任务,却冒出了个妻子?更为严重的是,这妻子怎么在两军交战最关键之时跑来。“胤公子,这件事,回头我与您详聊。”
苏涟漪之事,云飞峋还未与家中说,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此时他毫无战功,别说在朝中,即便是在家中也是毫无影响力,根本无法坚持自己的主张、坚持自己的原则。
所以他的打算是,先立战功,而后再将涟漪之事告知家中。他希望自己就如同兄长云飞扬一般,有足够的实力,无人可左右。
却万万没想到,皇上此时来了,对皇上有所隐瞒,这是大大的不忠,皇上的气愤,他能理解,却是有苦难言。
夏胤修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同意,而后便不语,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向苏涟漪。
涟漪被这名为胤文博的男子看得不舒服,“飞峋,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飞峋小心看了一眼皇上,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如他所见,皇上面色极为不悦。无奈,他叹了口气,“胤公子不是外人,这军中最安全之地便是这里,我们在这说吧。”只能想办法圆了下来。
飞峋是不担心的,因为他知道苏涟漪是知轻重的女子,她赶来,想必有急事,而非什么儿女情长的思念。加之,涟漪也鲜少说一些情话,两人平日里的交流,除了那些秘密,其他还没什么外人不可听之语。
涟漪敏锐得发现了云飞峋的反常,却未注意,“这几日,我不停做噩梦,都是关于你遇难的。我本以为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初萤告诉我,武馆之妻的噩梦极准,我便料想你遇到麻烦,特此前来,希望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因为做梦前来?云飞峋很是不解,但心中却高兴。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她日日梦他,便已足以。
夏胤修一挑眉,他皇妹与这女子在一起?
云飞峋是了解苏涟漪的,也是信任她,他相信以苏涟漪的聪明才智,搞不好便真能相处什么攻城妙计,她来,真是太好了。
飞峋用眼神小心询问了下夏胤修,后者拧眉,对着女子心生反感。
刚刚还对着女子有一丝欣赏,但现在却只有反感。这女子虚伪至极,分明就是情郎,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如此自大,真是可笑!
行军打仗,哪是女人可置喙之事,那么多久在军营的将士都束手无策,她一名女子就能“帮上忙”,扭转局势?妇人之仁,可笑之极!
苏涟漪只觉得身上那审视的目光消失,那名为胤文博的竟不再看她,侧过头去,眼中的嘲讽被她捕捉到。
涟漪自然能猜出那男子心中所想,却丝毫不在乎。
她与那人萍水相逢,仅仅是陌生人,她没必在乎一个陌生人的看法。
云飞峋知晓皇上定然不信涟漪能想出什么办法,一咬牙,也不管其他了,“涟漪,我确实是碰到了难题。”说着,来到营帐门前,一指远方那遥遥之影,“那便是东福王所在怀靖城,此城固若金汤,从前是用来抵御轩国来饶,其城墙比普通城墙高数丈,墙壁也比普通城墙厚上许多,我们发动两次攻城却毫无进展,常规的攻城之法全部失效,更严重得是,东福王利用密道送信给轩国,投敌叛国,欲联合轩国发起战争。”
一旁的夏胤修一愣,万万没想到这忠厚老实的云飞峋竟敢违逆他,明知他的意思,却坚持将战事说给这个毫无用处的可笑女子。
夏胤修并未表露出愤怒,只是淡淡地看向云飞峋,那略微狭长的眸子中满是狠戾和杀气。
云飞峋无奈,只能趁涟漪不备,向皇上投以歉意的眼神。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无法用言语来说服皇上,便干脆用事实来证明。
他相信聪明睿智的苏涟漪定能想出妙计,即便是想不出,也能给他一些启发。
这是信任,对一个人足足的信任。若是以后皇上因这违逆判他的罪,他也认了。
夏胤修被气笑了,飞峋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他是有所了解,今日怎么就如同撞了邪一样非做这种无聊荒唐之事?难道是被这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但这女子的容貌却并非倾城。
涟漪想了一想,看了一眼平静的军营,又远眺了一眼平静的怀靖城。“派人去找地道了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道理很简单——亡羊补牢。
因为这女子的一句话,夏胤修神色微微一变,换了一种审视地目光看向那名女子,严重的不屑也微微淡了一淡。
“找到几条,但怀靖城的地道,我预计,少说三十有余。”飞峋道,“这怀靖城是几百年的军事重镇,想必其设施极为完善,否则也不能抵御轩国几百年。”
涟漪微微点了点头,“看你这么淡定,想必是用方法扰乱了城中秩序,轩国不敢发兵吧?”
云飞峋微微一笑,苏涟漪真是了解他。“是。”随后,便将他所作给苏涟漪讲了。
夏胤修眼中多一丝了兴趣。“飞峋,你只说送信进了怀靖城,但怀靖城此时守备森严,连只苍蝇也进不去,你又是如何将这消息传进去的?”
涟漪也很是好奇。
飞峋赶忙回头向皇上致意,用眼神表达了那些礼节,“怀靖城四面平面,无丝毫遮掩物,城墙上守卫森严,此时更是有弓箭手日夜把手。人自然是混不进去的,信鸽也是入不进去。白日里别说信鸽,即便是一只普通的鸟,弓箭手一旦发现也将其射下来。
所以,我便训练了一只鹰,夜晚送信。”
皇上一愣,饶有兴趣,“夜晚送信?确实高招,人到夜晚看不清,弓箭手便成了摆设,但鹰眼也应该看不见吧,如何送信?”
涟漪秀美微微一皱,心中突然有了一丝阴影。
“我训练了一只猫头鹰。”云飞峋尴尬,有一些害羞又愧疚地看向苏涟漪。
皇上来了兴趣,“猫头鹰?那东西也能训?真有你的云飞峋。快快叫出来给我看看。”
涟漪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面色微微一变。
飞峋知晓涟漪只怕那大鸟的,很是担心,但皇上开口,他又不得不叫,只能委屈涟漪了。
一声口哨,只见不知在何处藏着睡觉的猫头鹰扑腾扑腾地飞进了军帐,皇上还没看清猫头鹰的样子,那猫头鹰却看到了苏涟漪。
大型禽类的记忆力比哺乳动物还要好,这可用教育欧阳歉时的原理解释,其思维所占比重最大的是原脑,便是条件反射,一旦是印入脑海,便记忆深刻。
而这只猫头鹰,被云飞峋日日指着苏涟漪画像训练,早就记住她了。直接向她身上扑了过来,以为自己还抓着那该死可笑的“情书”呢。
涟漪方寸大乱,哪还有刚刚的冷静,抱头鼠窜,飞峋也吓了一跳,赶忙将那猫头鹰喊了回来,在胳膊上带上皮套,让猫头鹰落在他手臂上。
涟漪惊喊了几声,见猫头鹰到底没扑她身上,吓得花容失色,站起身来,一只手慌乱地拍着胸口,哭笑不得,“你怎么将它也带来了?”声音中带着略略埋怨。
夏胤修虽见过猫头鹰,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从前苍鹰玩多了,如今看猫头鹰也觉得有趣得很,忍不住走了来,逗弄着。
飞峋带着歉意,“我起初也没想到它能跟来,当日我驾车赶往京城,它却不知何时藏在车厢中休息,到了晚上出来时,也把我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涟漪总算是将惊慌的心情平静了下来,“算了,它也算是建了奇功了,若是没有它,这信还真是送不进去。”命运真是有趣,当初飞峋训练这只猫头鹰是为了送情书给她,却没想到,有一天这猫头鹰能在战场上送信。
就是不知,飞峋具体是怎么做到的,这猫头鹰到了城内又将信送给谁。
不过转念一想,云飞峋既然能将猫头鹰训出,固然也有办法让它完成任务。
猫头鹰是夜间活动的禽类,白日睡觉。此时更是站在云飞峋强壮有力的胳膊上打起了瞌睡,直接将皇上视为无物。
“飞峋,你……你让那鸟出去吧,我看着害怕。”虽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好鹰,但苏涟漪还是害怕。
夏胤修撇了一眼苏涟漪,而后放下了逗弄猫头鹰的手。云飞峋对之报以歉意的目光,而后胳膊一挥,那猫头鹰又不知飞向了何处。
涟漪调整了下心情,“飞峋,你先来给我讲一讲敌我局势,和常规的攻城之法吧。”她有现代知识,但却不是万能,从前是医生,固然没接触过什么古代攻城之战,一头雾水。
夏胤修并未说话,而是回到位置上,淡淡看着两人,好像审视、又好像是看好戏。
云飞峋还是能感受到皇上的微微怒意,他就当自己看不见,率先走到了指挥营深处的一张大桌上,取出一张硕大皮纸,在桌上铺开,其上,是一座城的结构图。
“涟漪你看,这便是怀靖城。”于是,云飞峋便一边指着大型图纸,一边详细为涟漪解释城内的每一设施极其作用,是进攻还是防御,能承重多少,尺寸如何。
涟漪一边信心听着,一边将各种数据牢牢记于脑海,分析着这座城的缺点。但无奈,她怎么想,都认为这城完美无缺。
几百年的积淀,随着每一次战役,这城一次次弥补缺陷,如今即便不是完美,也是无缺。
“城池布局我已清楚,接下来你给我讲一讲惯常的攻城之法吧。”涟漪道。她不是神仙,更不是万能,如果让她现在毫无根据地去想如何攻城,她真的做不到,她能做的,只是在原有得各种方法之上,用一些现代科技罢了。
“好。”云飞峋深深地看了苏涟漪一眼,那眼神中满是信任,这是一种怎样的信任,才能让一名男子将如此重大之事交给一名弱女子。“攻城,大略分有几种,首先是凭借地势或加高木墙,向城内射箭,配之以攻城。但是怀靖城周围地势一派平坦,城墙又达数丈,这一方法,不可用。”
涟漪点了点头。
一旁的夏胤修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掩住那即位不耐烦的心情。此时此刻,他真是对云飞峋失望透顶。任何一名思维正常的男子,在这万般危急之时不去想办法,却靠一名一无所知的妇孺。
况且,妇孺绝非是将门才女,连基本的攻城作战都不会,云飞峋怎么就觉得那女子能想出妙计攻城?
失望!实在是失望!他原本还想对云飞峋委以重任,这东征一战便是对其的考验,但如今,他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次,是水仗,因为城墙多为夯土,遇水则化,可引河水来,但此时为冬季,水已凝冰,这计不成。”
“恩。”涟漪答应道。
“再次,便是挖墙,夜晚潜入,从墙根下挖隧道入内,突袭之,里应外合。可怀靖城向下数丈都是岩石,根本挖之不动,所以此计不成。”
“接下来呢。”涟漪道。
接下来,云飞峋又将了数种方式,方法奇特,都是针对这冷兵器的特点来定制的攻城之法,可惜,没一点都被否决,那怀靖城都有预防之法。
说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云飞峋长长叹息了下。“涟漪,这些都算是突袭奇招,兵书都有记载,人所共知,作战时要针对城池特点施用,但却不是主流之法,主流之法还是强攻、云梯、弓箭手、抛石机。”
涟漪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不用云飞峋去详尽说如何配合,涟漪脑海中便已经形成了一幅画面——抛石机抛出巨石以砸毁城墙或砸伤兵士,弓箭手是向城墙上守军放箭做掩护,而大部分兵士便是用云梯强登城墙。
涟漪心情压抑,虽未见到场景,但只要想到这作战模式,眼前便好像已经看见那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的场面。
她是医生,治病救人,哪能看的了如此血腥的场面?如此沉重得伤亡?
她没见过中国的抛石机,在她印象里,抛石机应该是古罗马的东西,类似于特洛伊时代的东西,没想到这里也有抛石机。
而飞峋面对最大的问题,便是抛石机砸不毁城墙,因怀靖城城墙经过历年加厚,根本不是巨石可轻易砸坏,如果……
涟漪的眸子亮了一下,如果是火药呢?如果用火药来轰炸,其结果是不是就事半功倍了?
但苏涟漪的心有揪起了一下,此时为冷兵器时代,她真的要将那杀人无数的热兵器带到这个时空,引起这些好战分子的热血,创造更多的战争?
她犹豫了。
她的犹豫,被云飞峋所发现,他惊喜,“涟漪,你是不是有方法了?我就知道,你定会有妙计!”
夏胤修愣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正揉额头穴位的修长手指,抬眼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向苏涟漪,这女人能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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