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才觉得有一只手伸到自己的脸上来,掌心里的茧子摩挲着她柔软光滑的面颊,温热的粗糙的。不像是恶意的调戏,相反地,却有一种验证是否属实的感觉。
大掌顺着眼角,缓缓的摩挲到腮上,再由腮上摸到了她的鼻梁骨上,在鼻梁骨连通额头是凹下去的地方轻轻按压着,轻柔的恍如四月里的拂柳。
然而于宛春来说,拂柳的触摸固然是令人愉悦的,但一个陌生男子的触摸,却让她浑身打着寒战酥麻起来。
她想他一定是知道她醒来了,否则不会这样恶作剧的一般,逗弄着她玩耍。
她缓慢的从口中吐出一口气,再不呼吸,人就算是不被吓死,也会被憋死的。就在她呼吸过后,那男子蓦地失声笑了——很短暂,让宛春误以为其实他并有什么表示,不过是自己的一个错觉罢了。
只是再装睡下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手脚都被捆的发麻,她躺在硬板床上伸展了腰身,慢慢打开蜷曲的腰身,尽量用平和的不会惹怒人的口吻来问道:“可不可以为我松下绑,你们这么多人,我应该是不会逃出去的了。”
她说完,那个男子又开始笑了,不同于前次,这一回他笑的明显许多,时间上也更长一些,宛春等了一等,在他笑声过后才听他冷淡的反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现在哪里,为什么会被绑架,我们又是谁吗?”
宛春静静的摇头,发丝在硬板床上揉动着,发出‘浮浮’的声音。
那男子也跟着沉静下来,放在她面颊上的手收了回去,半晌就在宛春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给她松绑。”
“是。”哑着嗓子的男子答应一声,快走两步到宛春的床前。
因她是侧身朝外,手脚都绑在后面,委实不太好解开,哑着嗓子的男人就道了一声得罪,将宛春翻了个,才替她解开手上的绳子。但脚镣却还是老样子,没有动。
宛春松绑后自己支撑着坐起来,摸索挪动身子坐到床沿上,将带着镣子的双脚伸到床沿下,空了一空,好流通血脉。而双手则是相互揉搓着,稍稍活动了几下腕子。
脸上蒙眼的那块布她没敢当即拿下来,昔年还在上海读书念中学的时候,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子,父亲早亡,母亲三五日病着,没有人送她上下学。早晚时间,每当母亲要知道她会路过长长的漆黑的小巷时,总会在病榻上向她重复叮嘱着,告诉她即使是遇到了坏人,记得把东西给他就好,不要跟人家争夺,也不要去看人家的长相。因为这类的人多是亡命之徒, 要是看见了他们的样子,他们就算一开始没有杀人之心,那会子也该要灭口了。
她别的没有记住,唯有母亲的这几句忠言记得十分准。这样老实乖巧,不说她面前的男子有些新鲜,连先时在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惊讶了。
哑着嗓子的那个人当先就笑道:“芙蓉大锤——果然名不虚传,夫人真是好胆量呀。”
芙蓉大锤?夫人?
宛春皱紧眉,她仿佛记得那是属于仲清的雅称,难不成他们原本想绑架的是仲清,误打误撞之下自己却是替二姐受了一难吗?若果真是这样,联想到之前这群人说是由九爷指使,宛春不期然就想到了李玉君之死。
汽车夫提及那是九爷手底的红人,无缘无故死了,依照九爷的脾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定会追查到底的。他既然能兵行险招,要从上海地界上把镇守使署的夫人劫走,想必是有了完全的把握,可以证明人就是仲清杀得了。
她可真是傻呀,宛春暗里扼腕,那个李玉君不过是个唱曲的出身,威胁不到她什么的,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杀手!
这不能不说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喜的是二姐无恙,忧的是家中对于自己被绑架的事情定然毫无头绪,追查不到犯罪的因由了。
她沉默的抿唇,那个后来的陌生男子却在骤然之下猛地扯掉她头上的黑布,眼前刹那大亮。宛春受了强光的刺激,下意识抬起胳膊遮在眼皮子上,从指缝间看出去,但见一袭白袍翩飞,年轻的男子手里拿着那一方黑布,卓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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