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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颜神佑因丁号外出未归,亲自接待了丁号的家眷。觉出丁娘子身上自有不凡之处,当机立断,要与她多多相处。将人带回州府赴宴的当口儿,巧了,丁号有消息传来。
颜神佑一看这小纸条,心里已经转了百八十个主意,面上却不显,十分和气地卖着萌,招呼着丁娘子去见姜氏。丁娘子固然精明,姜氏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应付丁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以丁娘子这能干且明法度,姜氏想必也会欣赏她。到时候两人相得,也就没颜神佑什么事儿了。
颜神佑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扶了丁娘子一把,助她上了台阶,道:“家母早就盼着娘子来了。”
姜氏降阶出迎,却是敬丁号的身份地位了。丁号未出仕时,便是经史名家,实是当得此礼的。
两人客气了一回,姜氏也发现了,丁娘子不像是个斯文人,却实是个懂礼的人。姜氏便放下了心来,这事上不是没有名士老婆是泼妇这种事情的。万一自己倒霉遇上了,对她不礼貌,是打她丈夫的脸。对她礼貌了……是打自己的脸。如此甚好,甚好。
颜神佑见她们说得投机,无非聊些昂州生活之事。姜氏也是个知机的人,准备判断出丁娘子的归类之后,也不说什么诗词歌赋了,只说昂州气候物产、生活习惯,什么特色小吃之类。
颜神佑陪着听了一阵儿,笑道:“我去厨下看看。”
姜氏道:“你去罢。”又问丁娘子的子女如何安排一类。丁娘子道:“都叫他们在家里去了。本该递帖子来求见的,不想小娘子真是太客气啦,我倒舍了老脸跟着来了。他们还不知道本地风俗,且不敢带出来。”
姜氏道:“她就是性急,却是疏忽了,该请娘子歇息两日再过来的。”
丁娘子十分客气,却说这样正好,恰能听姜氏说些风俗,回去收拾家里也好心里有数。至于晚餐,姜氏欲使人往丁家将丁家子女皆请了来,丁娘子连说不用。虽然丁号说过,昂州风俗,男女之间是略开放的,但是进来一看,刺史不在家,出去走动的是个小娘子,而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颇大了,来了谁招待?
级别高的,为招待俩小货?显得自家轻狂,海内名士是她老公,又不是她儿子,不好劳动身份高的人。级别低的,这事儿就不上不下。若是刺史有个差不多的儿子,也行,问题是六郎……还是个孩子呢。小娘子?那就更不像话了。
这事儿,丁娘子肚里明白。请她来,是给她面子,她却不好给三分颜色便拿去开染房。自己来领了人情,这就够了。
姜氏却想:她自己来,却又不使儿女们来,人生地不熟的便敢如此托大,可见儿女也是能放令人放心的呢。
两人相视一笑,又说起儿女经来。
颜神佑出去,往厨房去一回,很快吩咐完了晚饭。因知丁号之籍贯,又唤来丁号旧仆,问了丁娘子品味,命照着准备了一席。
吩咐完了,却并不回姜氏那里,而是抽身往厅事走去——她还有一堆的政事要办。
身为颜肃之的闺女,照常理,颜神佑是应该侧重夫人外交的,丁号这种人物的妻子是需要留意的,这么走开,纵有姜氏在,她也有点失职。可谁叫她弟弟太小了呢?很多得儿子做的事情,她就得顶上,要不然,就得她堂兄弟顶上了。第二种情况,还是不要发生为好。颜神佑宁愿自己累一点,也得把这份基业给守好了。
不是她防着堂兄弟,若是堂兄弟里有十分出挑的,说得恶俗一点就是霸气侧漏、虎躯一震小弟拜伏的,她还真不介意做一个跟随者。宗法搁那么摆着,也不用担心被堂兄弟欺负什么的。然而并没有,一代人杰楚女王,子孙们都生得奇奇怪怪的。三子一女,只有颜肃之看起来更能立业,却也……是个中二病,产品成材率勉强算是25%。孙子们到现在,小的小、中庸的中庸。
不得已,颜神佑就得把什么狗屁理法都给扔了,撒泼就撒泼吧,乱世里,活命是头等重要的。颜神佑也不耐烦整天困在后宅里头,不是她小瞧这一方天地,里面的门道无非就那些个,七岁前她就摸得透透的了,还有什么好玩耍的?不如将眼界放开,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若是太平盛世,她也许就是个走和田流的文,既逢乱世,那就……尽我所能,让天下人能太太平平地种田吧。
想一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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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桌上一堆书卷,这些都不是新兴的翻页书了,统统都是卷轴。自从有了翻页书,卷轴什么的,就渐渐少了,翻页书携带也方便,看起来也方便。常用的书籍,早有人以翻页书的格式给抄录出来了。犹用卷轴的,都是些不常用的、抄录得少的。
眼前这摆的,就是读之者甚少的经济类书籍。不是什么经济事务,攒钱买地之类的种田流。而是正经的国家政策:铸币、货币流通、打击经济犯罪……
颜神佑啃得相当头大,上辈子高考都没这么用功过!
不过现在,她还且将这些推到一边,开始写信。
丁号那里已经开了个不错的局,她这里,也要接着坐下去。颜神佑早有所觉,楚氏好些个事儿,似乎是在通过她来与颜肃之沟通的。这与丁号先前所为,倒是十分相似的。考虑到楚氏与颜肃之的母子关系,颜神佑倒也明白楚氏这么做的原因。当然,也相信楚氏不会豁自己的子孙。
既然如此,大家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了。
二房在昂州立足了,对整个颜家都好。相应的,二房有需求了,京里也得出手呀。
颜神佑飞快地写信给楚氏。既然是跟自己人说话,也就不用有太多遮掩了。当然,太直白了也不好。颜神佑便写道:因朝廷拨饷太迟,南蛮校尉麾下士卒生变,虽暂时控制住了局势。然而这么一大批的人,又不好不管,昂州会先垫付一点粮饷。现在昂州非常担心,因为朝廷人材青黄四不接的,怕没人能控制得了局势。现在情况还在她爹的控制之下,但是请朝廷快点想办法。
此信一出,想必楚氏能够把握得住机会的。况且,颜神佑已经把理由都给出来了:朝廷现在还抽得出人手往南疆这边送吗?
有点能耐的都送过去镇压农民起义了,真有能耐,就拿来替换掉赵忠,别让这个猪队友再去拉仇恨了。
信送得很快,楚氏接到信,一眼扫过便明其意,不由会心一笑。这真是一个大好的,让颜肃之独揽昂州军、政大权的机会呀!有时候楚氏也不得不感叹,颜肃之或许真是得了天命的人。想楚家,也是据有一州,那却是数代经营之功,该缴税的缴税、该出出粮的出粮。楚丰抛家别业的,带着楚源混京城,还得把长子留着看家。生怕一个不留神儿,朝廷就派个新人过去捣乱了。
颜肃之到昂州才多久?还是去当县令的!就这么几年时间,这眼瞅着整个昂州都要姓颜了。最离奇的无过于,颜家在昂州也没什么根基,但是看起来大家都很领带颜肃之。颜肃之四处跑,把老巢丢给闺女,居然没人反对,颜神佑也看住了家。
除了天命所归,楚氏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人就是这样,再理智的人,也会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看到的结果。
楚氏接信后并不曾多做停顿,便即命颜孝之陪她去见楚丰。当此之时,确该戮力同人的。且不说最后所谋之事若成,楚家自然跟着沾光,便是有些误差,于楚丰,也是有了个强援不是?
果然,楚丰一捋长须,眼睛一眯:“善。”昂州虽然穷了点、远了点,好歹也算有点人有点枪,搁外甥手里总比搁旁人手里强。
楚丰道:“昂州可有奏疏来?”
楚氏道:“当然是先与大郎商议了,要大郎指教一二,才好动笔了。”
楚丰道:“你这样……”他教妹妹,不要一次把事儿都说了。分两步走,先说南蛮校尉无能、克扣士卒,引发兵乱。让朝廷先紧张了,继而发现手头无人可派——正经繁华腹地还打着饥荒呢。再说颜肃之已经紧急奔赴险地,暂时压住了局势,请朝廷想办法。
楚氏本是客套话,听楚丰还真有得指点,倒也记下了,正要道谢。楚丰忽然问道:“昂州怕已坚不可摧了罢?”
楚氏:“您要摧它做甚?”
楚丰嘿嘿一笑:“我还没发昏,去摧它?南蛮校尉事,怕已事发了吧?至今朝廷还没接到一封急警!”妈蛋!这种控制力,老子是真T羡慕呀!
也不想想,昂州的县令,到现在还缺了三、四个,密林那里,识字的人更少,加上方言,就算上京来告状,都没人听得懂。传个的消息!再者,颜氏父女虽然经营昂州不久,然而做事深得民心。不合作的士绅都被物理消灭了,除非托梦否则告不了状。余下的都是合作的士绅,以及感恩戴德的百姓。
李半仙儿看事儿挺准,颜氏父女以强力保证了授田令的推行,解决了绝大部分正常肯劳动的农民的吃饭问题,傻子才拆他们的台!
楚丰那里就不一样了,他自己就是最大的世家,地盘上有好些历史悠久的家族,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相当不好搞。各有各的盘算,说不定上一刻还称兄道弟,下一刻就顺手捅你一刀——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常见了。
楚氏微微一笑:“他是撞了大运,去了个好收拾的地方了。”
楚丰摇摇头:“地方未必好收拾,他的气运,是真的不错的。”
楚氏听到“气运”二字,心头一跳,故作平静地道:“借大郎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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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不用楚氏从楚丰这里支招,昂州方面也早排演好了剧本儿。颜神佑给楚氏写信之后第二天,就用颜肃之的名义发了急警回京——南蛮校尉要坏事儿了。
朝廷上一阵讨论。
手忙脚乱。
说来国家一大,事情就多,高层一天处理天南地北不相干的同性质的事情不知凡几,本不应该忙乱的。不幸赵忠前面在剿匪,匪是越剿越多。不特冀州,冀州之外,居然又兴起一个传道的组织。封建社会的农民起义嘛,当然要搞个什么迷信之类的,这回直接上邪-教了。
什么烧符水治病、摩顶祝福、捐家资是积德求来世……诸如此类,居然于冀州旁的青州,又生出一股*的力量来。公然宣称,青龙已死,金龙当兴。这些家伙一定不是专业搞学术的,跟丁号忽悠颜肃之的五行次序居然不一样,可见是个草台班子。
草台班子也有草台班子的好处——推地气,甭管怎么胡诌八扯,没读过书的百姓乐意信。本来呢,你要教百姓点正常知识,人家就正常了,可一开始就给灌输这些个,想正常都难了。
贴着“仙师”发的刀枪不入符,四处开坛作起法来。
柴丞相的脑袋一天比一天大,颜孝之翻着历书都快要心疼死了——尼玛现在是春天呀,误了农时到了秋天又得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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