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坐定,挥退了众人,贾元春也坐直了身子,她知道,肉戏来了。
“贾大人,本宫听闻陛下有意擢你为贵妃?”皇后和贾元春也相处过一段日子,略微知晓她的脾性,开门见山道。
“娘娘放心,臣已经拒绝了。”
“本宫能放心什么,操心才是真的。贾妹妹,你容貌、才华、品行都是上上等的,能一同侍奉陛下,本宫心里也高兴。”皇后有些言不由衷道。
“呵呵……”贾元春尴尬笑道,所以她不愿入宫啊,瞧瞧这说话的调子~
“嗯,我听闻,妹妹曾对陛下说过,不为妃妾,妹妹好志气。如今,陛下和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皇贵妃!一切待遇比照皇后,绝不委屈了妹妹。陛下愿酬以皇贵妃之位,这并不是妃妾,在民间说来,已算平妻。”皇后沉声道。
贾元春听闻,却没有惊喜的感觉,只要不是皇后,内命妇的哪个位阶不是妾呢,皇贵妃这样自欺欺人的品级,贾元春也不稀罕。只是皇后突然换了自称,软了语气,贾元春心中一紧,不着痕迹的端起茶杯,再次打量了一下芳菲亭的,瞟了一眼长满荆棘亭子,心中有数,道:
“皇后尚在,哪儿有立皇贵妃的道理。娘娘,自古宫中不太平,若是开了这样妃嫔僭越的先河,日后就不好收拾了。臣忝为内司,倒要劝您,不可行此事。拿臣来说,家中三代勋贵,当家人均是帝王心腹,先前虽落寞了,而今已成复苏之相,长辈袭爵,兄弟又争气,若真做了皇贵妃,日后有得娘娘烦恼的。”贾元春做忠心耿耿状,忧心忡忡的劝说道。
“嗯。”皇后有些尴尬,没想道贾元春会这么说,勉强道:“宫中姐妹有幸一同侍奉陛下……”
“臣在宫中当值快五年了。”贾元春打断皇后的话道,言下之意,宫里什么样儿,她清楚得不得了。贾元春装模作样的叹息道:“娘娘,今日的位分不仅关系个人,更关乎日后储位、帝位,不可不慎啊!”
“本宫相信贾大人的品性!”皇后似乎有些恼怒。
“娘娘可再多相信臣一点。”
“比如?”皇后疑惑道。
“比如相信臣誓不为妃妾的决心,比如相信臣瞧不上皇贵妃之位。”
“唉,陛下对你一片痴心,你这么说,是要我退位让贤吗?”皇后幽幽叹息,几要落泪。
“哈哈哈,娘娘,您可以理解成我瞧不上陛下这个人。”贾元春突然朗声笑道:“宫里有什么好,如何有民间自由自在。”
皇后似乎被她的大胆给吓住了,呐呐道:“你为何进宫。”
“娘娘,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当时进宫,是让祖母逼得没办法,不进宫,就只能攀附哪家王府宗亲了。而今,我已是一品女官,方才娘娘说擢我为贵妃,倒是说错了,臣已是一品,贵妃亦是一品,如此,倒用不上‘擢’字。至于皇贵妃,不伦不类的……啧!”
贾元春一个“啧”字,不屑、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看着皇后黑了的脸色,贾元春道:“娘娘不必担心,您只管回陛下,说臣桀骜不驯,或说臣心向江湖之远,不愿留在宫中便是,陛下定不会迁怒于您。牡丹园就在前面不远处,臣累了,娘娘自去观赏吧。请娘娘恕罪,臣告退。”
贾元春不管不顾的说完,径直走了。等她走远,皇后才站起来,对着芳菲亭后面长满荆棘的地方行礼。
“罢了,先这样吧。”皇帝的声音传来,也没有进亭子,直接走了。
皇后愣愣的坐在亭中,半响没有反应。
皇后心腹女官上前来,把一袭薄披风搭在皇后的肩上,道:“娘娘别灰心,是臣的过错,没有料到此节。陛下就当场听着,贾大人如此狂妄,定会不喜的。”
换过摇头,半响才道:“你不懂,如此自信,如此风姿,恐怕陛下会更喜欢她了。”
“真真是瞧不出,名满天下的贾大人,欲据还迎的本事却不差。”
“不,你不懂,那不是欲据还迎,她是真瞧不上陛下,瞧不上皇宫。”皇后叹息,话中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又带三分担忧,这样绝世的人进宫来,对她的地位可是大大的挑战啦。
所以说,皇后虽然觉得贾元春有心不如宫,但最后一定扭不过皇帝。
所以,当她第二天接到贾元春已经出宫的消息,且是不辞而别,才会那般惊讶。
话说,贾元春听了皇后一席话,又联想当时地形,自然知道了,皇后是奉命来试探的,皇帝多半就当场听着呢。贾元春是真不想在宫里多待,趁着还没有落锁,直接去了慈宁宫,向太上皇后请辞,当然也没说具体走的时间。至于太上皇,他已经搬离内宫,去了京郊的皇家别院,贾元春只送信过去。
当晚,嫏嬛殿灯火亮到很晚,贾元春熬夜把事情安排给宫人办,又理出来物品清单,交代宫人,收拾清楚了交给贾府。
第二天一早,贾元春带着两个宫女,大摇大摆的出了宫门,回贾府了。她如今已是一品女官,本就有自有进出的权利,加之天下谁不知她有救驾之功,竟无人拦她。
贾元春到了家里,把事情和王夫人简单一交代,把两个宫女留在府上,把自己在皇宫里的物品清单交给王夫人,叮嘱她一定把东西全部要回来,免得日后有什么牵扯。交了一封信给王夫人,只说若是皇帝有请,就把信给他。然后,简单收拾了下细软,贾元春带着一个丫鬟,两个护卫就出门了。
丫鬟是两年前出宫时救下的孤女,父亲是镖师,懂些拳脚功夫,两个护卫也是受过贾元春恩惠的,且无家室拖累,光棍一条,说走就走。贾元春打算先到山东,拜访神交已久的大儒,她身上还带着大儒给她写的信呢,想来不介意她冒昧登门。皇帝若真想不开要劫人,也应该往金陵方向去才对,要知道为了保密,贾元春连王夫人都没说去哪里。
从出宫到出发,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达到了说走就走的最高境界。因贾元春旧伤初愈,也不敢骑马,只租了一辆轻便平凡的马车,静悄悄的从东城门走了。
出了城门,贾元春才放下一颗心,看来皇帝应该是没有发现她走了。
护卫一路扬鞭,到了京郊七贤林,护卫一勒马缰,道:“主子,有人拦路。”
贾元春掀开车窗帘一看,正是皇帝!
这个时候皇帝应该在上朝啊!你初登基,不好好玩收拢人心,跑这儿来堵我做什么!贾元春在心里刷屏。
皇帝一身常服,玉冠锦袍,身后还带着十多位护卫,这还是明面上的,隐在暗处的暗卫不知多少。若要抓人,只凭面上这些人就够了。实际上,只要皇帝在就行了,只要他不同意,贾元春就不敢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跑了,家人怎么办?
“贾卿,下来吧。”皇帝出声道。
贾元春也不矫情,利落的下了马车。为了敢远路,贾元春做的是仿男子打扮,剑袖长裤,外罩长袍,头上扎的是马尾,只发带坠了珍珠宝石,带着小巧耳钉表明自己是女子,一派英姿飒爽之态。
“陛下是来送行的?”贾元春问道。
“若朕是来捉拿逃官的,贾卿当如何?”皇帝黑着脸问道。
“臣当誓死不屈……那是不可能的。”贾元春大喘气儿道:“那就接着当呗,这辈子有多少女人能做到臣这个品级,说实话,放弃的时候,臣心里也是舍不得呢!”
“既舍不得,你还跑什么?”
“两害相较,取其轻呢。”贾元春道。
“你就这么瞧不上皇宫,瞧不上朕。”
“不是瞧不上您,是瞧不上皇帝的身份。若是臣陷进去了,也会心酸吃醋,也会耍手段、玩阴谋,最后会成为臣最不想成为的人,又与芸芸众生有何不同呢?聪明人耍起手段来,危害就更大了。还请陛下念在臣往日尽忠职守的份上,宽恕臣不告而别之过。”贾元春放低姿态,躬身行女官礼道。
皇帝沉默的盯着她看了半响,最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贾卿真是好口才,三两句话就打消了朕的念头。”皇帝仔细一想,也做不出强迫之事,他今日追出来,也是凭着胸中一股不忿之气,现在这口气下去了,也之此事不妥。
如贾元春所说,皇帝自知自己并不是情根深种,非贾元春不可。只是听惯了说“是”,突然间有个人说“不是”,皇帝也觉得新奇啊。再有,皇帝是真的欣赏那个自信、神采飞扬的贾元春,要是把她变成宫中千篇一律的女子,又有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如贾元春的才智,如贾元春的名声,如贾元春得天下文人看重的本事,真的强迫她,她现在妥协了,然后在后宫搅风搅雨,祸及前朝,到时候,恐有武曌之祸,江山不保啊。
“陛下大度能容,是天下臣民的福气。”贾元春奉承道。
“好,好,好,既如此,朕可有幸交贾卿这一友人。”皇帝抚掌大笑,仿若放下心中大石,一下子潇洒起来了。
“求之不得。”贾元春微笑答道。
“来,这边坐。”皇帝把贾元春引向官道旁边的七里亭,让护卫退远些,道:“走之前得给朕解惑,你是如何得知将要宫变的?是如何给钱新丰送信的?又是如何摆脱刺客的?桩桩件件,朕都很好奇呢!”
贾元春笑着坐下,开口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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