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扶着云笑站在大殿内,望着林公公一惊一窄的样子,心里了然,不动声色的开口。
“林公公,奴婢把娘娘收拾得还行吧。”
林公公一怔,回过神来放下茶盅:“走吧,太后娘娘候着呢?”
“有劳林公公了……”婉婉不卑不亢的开口,扶着云笑往外走去,云笑经过林公公的身侧时,陡的掉头怒瞪他一眼,那眼瞳无尽的狠戾,杀机四伏,唬得林公公一个倒退,心口扑通扑通的跳,认真细看,娘娘早走过去了,难道是自已看花眼了,娘娘怎么会有那么凶狠的眼神,好像夜晚闪光的狼眸,直逼人心。
前面婉婉叫了起来:“林公公,快点走吧。”
林公公抹着头上的冷汗,小跑步的跟了出去。
天气晴朗,积雪早已融化,冬天很快便过去了,春将来临。
殿门外,青石铺成的空地上,端正的停放着一顶软轿,婉婉搀扶着云笑坐进去,自已扶着轿沿,一挥手叫了起来:“走吧,去长信宫。”
软轿抬了起来,轿子两侧跟着婉婉和秀秀,太监随后。
林公公几个大步,赶上了婉婉的脚步,小声的嘀咕。
“皇后最近没出啥事吧?”
婉婉冷笑,斜睨着林公公,不冷不热的开口:“林公公是指什么,有没有人打拢皇后吗?还是别的什么事?”
林公公被婉婉一阻,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一行人往长信宫而去。
长信宫大殿上,太后和皇上正和风细雨的说着话儿,两母子似乎解除了前隙,笑容璀璨,满殿生辉。
太后风华不减当年,妩媚依旧,桃花眼眸中溢满了宠溺,只是在那眸底,隐隐流淌着一处冰寒,好似阴冷的雪谷地带,只有当她全身心的望着年轻的皇帝时,才能发出真心的笑容,似乎自已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那笑越发的柔媚。
“曜儿怎么想起过来陪母后了。”
“母后,儿臣已经想明白了,母后所做的事都是为了儿臣,儿臣只是太心急了,现在云墨已前往峰牙关,儿臣正在整顿朝中的事,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母后可要指正儿臣。”
上官曜说得极认真,幽深如冰潭的眸子化了一池的汪洋,云遮雾罩,看不真切那眸底真实的想法,只是神情举止却是少见的庄重,俊逸的五官上,狭长的眉挑起,定定的望着太后。
“曜儿。……”
太后轻叹,心底隐隐疼痛,曜儿,你的心思母后即会不知,难道你真的想动夜家吗?他们可是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你这样做,终有一天会后悔的,不过太后却聪明的不点破,她不想让刚刚缓和的亲情再次崩裂了,而且她会尽量保全住夜家的。
“曜儿啊,不管你听得进去听不进去,母后都要说,夜家才是你真正的后盾,他们是你必要时候有力的臂膀,母后老了,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但母后疼儿子的心永远不会改变,所以母后只想找人保护好曜儿。”
太后慈爱感人肺腑的话,在一瞬间打动了上官曜的心,他微微动容,几乎想放肆了动夜家的念头,可是一想到自已的东西,竟然被别人紧拽在手里,这感觉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所以这夜家一定要动,不过他们好歹是他的舅舅,他不会感尽杀绝的,为了母后,他还是会保全夜家一门荣耀的,只是那兵权,他们必须交出来。
上官曜眼瞳闪烁过阴暗的冷花,什么都没有说。
殿门外走进来一个太监,恭敬的福身请命:“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过来了?”
上官曜一听那傻子过来了,想到自已曾吃过的闷亏,不由恼怒,冷声:“她过来干什么?”
小太监一看皇上的脸色变了,当下心里打颤,不知道怎么回话,手足无措的扑通一声跪下来。
太后适时的开口:“曜儿不是想知道皇后傻不傻吗?哀家也很好奇,所以宣她过来,我们正好一起看看,这云王府的傻子是怎生个傻法?”
上官曜一听太后的话,总算舒了一口气,来了些兴趣,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冷睇了下首簌簌发抖的小太监:“宣。”
“是皇上……”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一出殿门,腿一软差点没栽在门前,扶住殿门抹着汗,好半天才镇定了心神,刚才真是好险啊,颤巍巍的宣了旨意。
“皇后娘娘请吧。”
殿门外,云笑和婉婉还有秀秀等宫婢一看小太监的神色,心内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小太监紧张成这样干什么,忽尔一想,难道是皇上在殿内,皇上一直是不待见皇后的,所以一定发火了,小太监才会吓成这样,太后娘娘是绝不可能发火的。
云笑抬首扫了一眼婉婉,婉婉立刻高度警戒起来,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皇上,只怕接下来的事情有点高深莫测。
太后为何宣皇后,皇上又正好在这里,而且他还怀疑过皇后不傻,只怕一进这大殿,就是变幻莫测的诡谲……
不过既然来了,又何必怕她们,云笑嘴角一挽便是冷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正要会会他们呢,这么快便来了,很好,很好。
云笑揩了婉婉进殿,秀秀和小元小昭两个太监候在殿门外。
殿门,阳光洒下万道细缕金线,两道人影穿光而过,翩纤悠然,怡笑可爱,慢慢的走进大殿。
年轻的皇帝上官曜和当朝最有权威的太后娘娘,第一眼便愣住了,呆呆的打量着走进来的云笑。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安静,娇小可爱的脸蛋上,布着水漾的笑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闪过迷茫和好奇,睫翅一样漂亮的长睫毛,轻轻的抖动着,上下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大殿,一点儿也不害怕,相反的很兴奋,不时的朝身边的婉婉开口。
“姐姐,好漂亮啊,这里好漂亮啊。”
婉婉赶紧伸手扯了她跪下:“皇后娘娘,给皇上和太后娘娘请安了。”
云笑依言跪下,眼睛瞄着婉婉,跟着她有样像样的行着礼,动作透着幼儿般的纯明,自然不做作,竟然让人厌恶不起来。
“婉婉见过皇上,太后娘娘。”
“笑儿见过皇上,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回过神来,挥了挥手,讥讽的笑了笑,就在刚才,她几乎肯定了这女人不傻,她安静的时候,真的很娴雅美好,就像山间最清润的甘泉,沁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更像白雪中嫣红似血的寒梅,带着盈盈的香气。
可是傻子还是傻子。
也许之前她怀疑过云墨的别有用心,但现在却不再怀疑,如果云墨有野心,断不会如此轻易的放手大权,如果云墨没有野心,何必让女儿假扮成傻子,还是一扮多少年,所以这个皇后本来就是傻子。
只是皇儿一直不相信罢了。
太后侧首微睇了一眼儿子,竟看到儿子微微怔神,眼瞳中是一抹惊艳还有诧异……
想到那晚上曜儿被打的事,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想动下面的傻子,所以才会挨打?
两母子正各怀心思,大殿沉寂如水,不想却听到一道俏如黄莺般甜美的声音响起。
“姐姐,给死人也是这样磕头的。”
此言一出,大殿流窜过窒息的气息,寒流遍布,扑通扑通的声音频频响起。
太监和宫女吓得面如死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只有云笑笑如夏花,一脸莫名其妙似的,掉头望望这个,望望那个,连身侧的婉婉都一脸惨白的跪了下来,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恨不得掐死自已的主子,你犯得着语不休不惊人吗?天哪,来道雷劈死主子吧,她胆子太大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娘娘,快跪下来,给皇上和太后磕头……”婉婉赶紧去扯云笑,云笑顺势跪下来,再补一句:“又磕?”
婉婉再也顾不得她了,连忙声泪俱下的哀求起来。
“皇上饶命啊,太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不是有意的,她只是脑子不好。”
大殿上哀求声一片:“皇上饶命啊,太后娘娘饶命啊。”
金纱轻卷,薰香撩绕,冷气四拂,太监和宫女的哀求声此次彼落,高座上两人的脸比冬日的寒冰还冷,眼瞳阴骜,狰血的盯着下首的女子,正巧笑如花,眉眼生色,直直的望着他们,没有丝毫的恐惶害怕,反而是对于未知的清明。
如果这傻是装出来,真的是天下皆愚人,唯有她清明了。
这演技太厉害了,还真是个角色呢?
太后眼瞳闪烁,冷喝声起:“都起来吧,嚎什么?成什么体统。”
虽然冷喝,却终是绕了这些奴才一命,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腿脚发软,歪歪扭扭的起身立于一边,心底不禁抱怨这傻子,什么话不好说,偏要说这些犯大忌的话,真不知道她接下来还会不会再说什么骇人的话。
“谢皇上,太后娘娘。”
婉婉也乘机揩了云笑起来,规矩的立于大殿正中。
高处的上官曜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先前的惊艳,此时已被冷沉盖了过去,幽深的眼瞳泛过阴沉,高大的身子陡的站了起来,径直的走了过来,一步步,沉稳有力,停在云笑的面前,狂妄邪魅的声音响起。
“朕不管你是不是真傻,敢打朕,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云笑抬头,笑靥如花,上扬的眉,好似春日柳枝吐新芽,清波明眸中,碧水荡涟漪,甜甜的笑脸上,两颊酒窝横生娇腻之态,暗香袭来。
上官曜再次怔了一下神。
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个个都是美人。
这傻子根本算不得美,可是却独有一种光芒,让人移不开视线,心底竟微微浮起愁怅,可惜竟是个傻子。
念头一落,忽然警觉,眼瞳陡的幽深冷沉下去,怒瞪着这女子,他一介帝皇,竟被一个傻子迷惑了,这若是传出去?即不是笑话。
大殿寂静,婉婉紧张的望着怒瞪着主子的皇上,生怕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伤害到主子。
好在皇上一动不动,周身罩着浓浓的戾气,却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但婉婉直觉,此事还没有完,赶紧伸出手拉过云笑,硬扯着她跪了下来。
“皇上饶命啊,娘娘她是真的脑子不好,不是故意的,求皇上饶命。”
上官曜没说什么,高座上的太后,却缓缓的起身,姿态慵懒,也不看大殿正中发生的事,只低头轻抚自已的亮色指套,瞳仁中闪过诡异的光芒,再抬首,唇角是浅笑,阴暗难明。
“小林子,给皇后准备的药呢?”
“准备好了,娘娘。”
林公公立刻恭敬的伸出手扶起太后,一边小心的回话,一边扶着太后走了过来,立在云笑和婉婉的面前。
“端上来吧。”
“是……”林公公放开手领了命,一溜烟似的闪身出去,很快吩咐了人端上来。
大殿正中,上官曜一脸的莫名其妙,幽深暗沉的寒潭锁着自已的母后,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
云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眼里飞快的滑过思索,这老妖婆只怕不安好心,什么药让她服,一定是什么毒药,她这样做,只不过逼她现出原形,原来连她也怀疑了她不傻的事,以前爹爹还在京城的时候,她装着什么事也没有,这会子刚走,便如狼似虎的扑了过来,真是狠心歹毒,不过她即会坐义待毙,云笑甜美的脸上滑过冷寒之气。
她身侧的婉婉,早紧张得握住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太后娘娘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给娘娘服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哀求起来。
“太后娘娘饶命啊,太后娘娘饶命啊,娘娘刚才不是有意的,太后娘娘别生气了。”
“闭嘴,再吼缝了你的嘴。”
冷如冰凌的话响起,婉婉脸色一白,合上嘴,不过那心里可是大骂特骂,你个老妖婆,真不是个东西,明知道主子傻,竟然还想迫害她,你个老妖怪,老天一定会惩罚你的,你不得好死,死后还要下十八层的地狱。
婉婉正骂得畅快无比,那林安已经领了太监进来,小太监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青白花瓷碗,碗中黑糊糊的东西,飘出浓浓的药味儿。
上官曜奇怪的挑眉:“母后,这是什么?”
“芫花,附子,金灯,虎耳,半夏,狼毒,大风子,这是七种有毒的药草熬成的,毒辣无比,人服下去,穿肠烂肚而亡。”
莹莹冷语好似鬼魅,在大殿上轻飘飘的荡过。
殿内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太后娘娘好狠的心哪,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傻子呢?
这时候很多人同情起云笑来,虽然前不久才嫌戾过她,可是想到她马上就要穿肠烂肚而亡,心底又不免浮起了同情,人生来都是同情弱者的。
上官曜似乎也惊到了,一时没有出声,待到太后轻轻的端起了那青白交错的花瓷碗,才忍不住唤了一声。
“母后,她?”
一时找不出话来,虽然之前他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但这件事来得这么突然,他的心里一时调适不过来。
母后不是一直不支持他动她吗?现在动手的可是她,云墨刚刚离京,她就动手对付这个傻子,那么她不怕云墨在宫中有眼线,得到消息立刻赶回来吗?
太后好像没听到皇上的话,微弯下腰,桃花水漾的眼眸中,是轻盈慈爱的笑意,柔柔的开口。
“笑儿,喝吧,喝吧。”
婉婉总算后知后觉的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是想过这女人要对付主子,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歹毒。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缝不缝嘴的事了,赶紧扑通扑通的磕头:“太娘娘饶命啊,太后娘娘饶命啊,娘娘她是傻子,什么都不道,太后饶她一命吧。”
“傻吗?”
太后伸出另一只手,轻托起云笑的脸,仔细认真的打量着,眼底疑云丛生,说实在的,她从头到尾没想过害这个傻子,可是实在太好奇,她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如果她不傻,相信不会真的白痴到把这么一碗毒药喝下去,如若她真的傻,皇上也就死心了,不再纠结在这件事上。
云笑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的手很凉,触摸到她的肌肤,令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瞳底一闪而过的戾恶,心内冷哼,好你个老妖妇,想试探我傻不傻是吗?那就试试吧。
这碗药中,确实有很多大毒的东西在里面,但若说到穿肠烂肚,有点过份夸张了,不过她会喝吗?
云笑一甩头挣开太后的手,伸出手毫不犹豫的接过那青白花瓷碗,仰头便喝。
“娘娘。”
婉婉不明就里,尖叫声起,响彻整个大殿。
殿内,所有人心神俱怔,魂魄失控,纷纷掉头,不忍看傻后被迫害而亡的画面。
就连上官曜在最后一刻,也放松了心底的警戒,难道这女人真的只是个傻子,不傻又何以面不改色的把一大碗毒药喝下去呢?
可是下一秒,画面急剧转变。
只见云笑陡的跳了起来,噗哧一声,一大口的药对准太后的脸直直的喷了过去,连带的整个人像疯了似在大殿内乱窜,尖叫声不断:“不好喝,不好喝,坏蛋,坏蛋。”
太后呆了,皇上呆了,婉婉也呆了,大殿内所有的人都呆了。
长信宫大太监林安最先反应过来,抬首,只见那浓黑如墨的药汁,正顺着太后娘娘的脸颊往滑,鬓边的发丝潮湿了,那药汁一滴滴的往下滴,因为是毒药,从脸上漫延而过,肌肤瞬眼红肿起来。
林安唬了一跳,慌恐的奉上锦布:“娘娘,快,擦掉药汁。”
太后回过神来,皇上也回过神来,大踏步的走到太后面前,一伸手接过林安手中的锦布,细心的为母后擦干药汁,俊逸的五官上难看至极,寒霜遍布,冷沉的怒喝:“来人,宣御医。”
长信宫立刻忙乱起来,有小太监飞奔而去宣御医。
皇上扶了太后走回高坐,而喷了太后一脸药的傻子,仍在大殿内乱跳,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婉婉胸口发窒,几乎要昏了过去,娘娘真的太胆大了,竟然把毒药喷了太后一脸,太后娘娘妩媚美丽的容颜上,此时一片红肿,甚是骇人。
娘娘啊,你真的要了奴婢的命了。
婉婉嘀咕,却不忘再次哀求:“皇上饶命啊,太后娘娘饶命啊。”
高座上的上官曜早大发雷霆怒,朝殿门外一声大吼:“来人,皇后胆大妄为,加害太后,关进大牢候审。”
皇上的话落,殿门外冲进来一批的宫中侍卫,直奔云笑而去。
云笑哪里由着他们抓着,四处乱跑,逮着什么东西就扔什么东西,整个大殿乱成一团,太监和宫女四处乱窜,生怕被东西掷到,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皇上的脸黑得像一块夜幕,阴骜难看。
太后轻抚着自已的脸,微微的刺痛提醒她,自已此刻的容颜已毁,再看眼前的画面,戾烦得想杀人了,早大喝一声:“都退下去吧。”
“母后?”
上官曜叫了一声,眼看着那些侍卫一时逮不着那个傻子,不由怒起,身形一掠,快如闪电,浮光轻影中,人已落到云笑的身边,大手一伸,握紧了云笑的脖劲,用力的掐下去,嗜杀的声音响起来。
“找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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